六月九日下午六点,天空依旧光亮着,没有夜色即将降临的黄昏景致,南方的夏天一般是要到夜晚八点之后天色才黑的。
薛总将龙镔请到他家里,准备好好的聊聊天说说话,大战已经结束,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下来让紧张的思维轻松一下子了。
薛冰莹和薛总夫人一直在厨房忙活着,薛总和龙镔就在书房里抽着烟喝着茶说着话,两人每每聊到这次大战中的细节故事之时都发出会心的笑。看着龙镔那少年早熟的面容,薛总由不得又想起了去年八月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暗暗思忖:假如自己当时与他错之交臂那现在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况呢这个孩子又会在哪里作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薛总记得钱老就在去香港的前夕曾跟他隐隐提到过有一个高人在诗谶里暗示龙镔就是钱老的福星,他不禁又疑惑起来:难道老天也注定了钱老会和龙镔结识,而龙镔注定就会帮助钱老化解这次危机
可这怎么可能啊!一个是七十多岁的在香港深居简出的古稀老人,一个是因过错犯罪而被迫逃亡的十七岁的内地农村孩子,两个人的身份地位背景等级年龄所在地域相差如此悬殊,怎么可能有天生注定要发生这回事
他记得钱老还跟他秘密的说过钱老他已经将龙镔收认做干孙子了,要龙镔作他的干孙子这里面的深意是不言而喻的,看来龙镔已经被钱老决定为传人了,已经是这个一百多亿产业集团的接掌传人了。
钱老选对了人!看这孩子满腹经纶、品德兼修、才貌俱佳、智慧超群,最难得的就是那不居功自傲谦恭有加的将帅气度、那胸蕴谋略从容解危的国手风范,那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的耿耿心怀,老人家的确选对了人!只要再把他好好历练一下那么将来在他执掌下的利衡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女婿,女儿冰莹没那个福气,
……
龙镔发现薛总并没有注意听他的话而是在想其他事情走神了,便呵呵笑了两下,躬身向前打开小电炉烧水准备再烫一壶茶。
薛总看着龙镔泡茶时的那副笨拙样子,收拢思绪笑道:“你啊,做别的事很麻利能干怎么泡起茶来就笨手笨脚了”
龙镔还是只会呵呵笑着回答道:“薛总,这就跟我学说广东话普通话和英语一样,学不象就是怎么都学不象,没这方面的学习细胞吧!”
这时薛冰莹春风满面的进来了,她今天扎扎实实的跟着妈咪学着做饭菜就是为了要在龙镔面前展现她淑女的一面,以期重塑她在龙镔心目中的形象,薛冰莹是特地系着围裙进来的,她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便接上口尽力温柔的说道:“龙镔,学不象就不要学啦,免得自己受罪,以后我给你泡茶吧!”
龙镔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薛冰莹话里的意思,当着薛总他实在有点不知如何答话,只得憨笑几声,对薛冰莹说道:“呵呵,是不是吃饭了……”可巧这时龙镔的手机响了,他忙歉意的笑笑道:“对不起,先接个电话。”
一看号码,嘿,是石伟的!
龙镔摁了手机的接听键,起身走到窗户前,道:“喂,三哥,我老六。”
石伟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不是很清楚:“哦,哦,没什么事,闲着没事干,打个电话,打个电话跟你聊聊,跟你聊聊,呵呵。”
龙镔暗自纳闷怎么一向伶牙俐齿的石伟今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于是龙镔便玩笑的问道:“老三,是不是杜慈姐又给你难受了,结结巴巴的,你。”
石伟居然破例没有立刻辩驳,反倒依旧在电话里支吾道:“这个,那个,哎,哎,没有的事,我们感情好着呢。”
龙镔道:“哦,那就好,我先吃饭去了,等会儿我给你们电话。”
石伟迟疑着,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那好吧,吃完饭给我电话。”还没等龙镔反应过来,石伟已经挂断了电话。
龙镔笑着摇摇头,转身过来并对着薛总和薛冰莹憨笑了一下,薛总见龙镔打完电话了便示意去餐厅晚餐。
龙镔刚刚在餐桌前坐下,手机又响了,还是石伟,龙镔压低嗓子对着电话里说道:“三哥,你没什么急事吧”
石伟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么吞吐不清:“没,没,没什么大事!嘿嘿,你吃饭吧,吃饭吧!”
“真没什么急事”龙镔继续问道。
“真没有,没有!是你就要过生日了,先问候你一下。”这次石伟倒回答得很肯定。
龙镔顿了顿,道:“呵呵,谢谢了,那我先挂电话待会儿再和你聊”
石伟这下可有些慌了:“别,别挂,挂不得,挂不得,你挂了海老大就会揍我!是我打赌打输了,他逼我打这个电话的!”
龙镔对石伟的话很是奇怪,觉得石伟今天有些反常,肯定有大事发生,心念既定他立刻站起身向大厅走去并追问起石伟道:“打什么赌他为什么要逼你打这个电话到底什么大事”
石伟被这一连串发问弄得更加支吾:“没,没,是,是,……没事,没事,你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再说。”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龙镔坚持要石伟马上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石伟还是支吾着不敢讲出实情。
这时,龙镔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出海涛的怒斥:“你这个蠢猪!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龙镔立刻对着电话道:“石伟,你把电话给海老大,我要和他说话!”
过了好一阵,电话里才传出海涛的声音,龙镔开门见山的就道:“老大,你好,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海涛也有些支吾起来:“哦……,哦……,你还是先吃饭吧!”
龙镔被这反常的一切弄得心里很有种急切知道的郁闷感,他加重了语气继续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海涛终于咬着牙说道:“……真的,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老六,德老,你外公,现在在医院,病情有点恶化,你最好马上赶回来!”
龙镔心神剧震!他极力平息却无法控制发颤的语声问道:“外公……得的什么……病”
海涛停顿了一下才低沉的道:“。”
龙镔感到顿时心脏象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无情的揪打着,他哆嗦着道:“什么时候感染的”
海涛生硬而低沉的答道:“五月二十日发现症状送进长汉医院的,二十八日就进了隔离病室。”
龙镔愤声喝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海涛不敢答话,没有立刻出声,一阵子后才道:“你冷静点,好吗等下就赶回来,我们见面再说。”
龙镔呆呆的站在大厅,木然的拿着电话听着里面的嘟嘟声,看着窗外,夜幕又是规律的降临到了万家的上空,可是这仅仅是黯淡凝重的昏黑开始!这一夜还有很长,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天亮。他骤然感到阵阵寒意如海浪一般侵袭过来。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日上午十点,周擎驱车带着龙镔赶到了长汉市第三人民医院,外公就在这里进行隔离治疗,石伟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
车子一到医院门口,龙镔就看着石伟海涛还有秋雅几个人戴着口罩等在那里,龙镔深深吸了一口气,下车迎了上去。
秋雅早就看见他了,几乎飞奔着扑到他的怀里,情不自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龙镔顾不得这些了,对着走近的海涛石伟急切的问道:“外公呢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石伟一边尴尬的向龙镔递上一个新口罩,一边透过捂着他自己口鼻的口罩含糊的道:“慢点慢点,你先戴个口罩再说,这里是极度危险区!”
龙镔将怀里的秋雅轻推开,道:“我不戴!快带我去见外公!”
海涛想起了德老的交代,便有些作色道:“现在都隔离了,见不到,早上电话里医生说了,患者转危为安!”
在龙镔的坚持下,石伟只得带着龙镔找到熟人医生进了医院,然后指着前面那几栋拉有隔离带并且还有武警站哨守卫的楼房道:“德爷爷就在那里面,好好的,这里面还有十几个同样的病人,今天都康复出院了一个,电视台刚刚采访了!旁边那栋就是留观疑似病例的,呵呵。”
万般无奈,龙镔只得跟随他们去吃点东西填肚子。在秋雅的温声劝慰下他随便扒弄了一碗饭就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见到外公。龙镔从石伟口中得知德老严令不得把病情告诉他,据说现在外公说话比较困难,而且还戴着呼吸器,全身无力,得整日里躺在病床上,就连大小便都得在床上解决,属于特别危重病人,石伟的医生朋友已经托付那些医生特殊照理外公。
龙镔想给德老打电话,于是在石伟那医生朋友的帮助下,护士把已经接通的手机放到卧床不起的德老耳边时,德老听着里面传出外孙龙镔关切的声音时不由得落泪了。
德老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可龙镔知道德老在听着,他期翼可以通过自己的话来鼓舞德老抵抗病魔的斗志,龙镔先是告诉德老利衡集团在对抗焦嵘森的狙击中战胜了,又反复说是可以治疗好的,千万不要背心里负担,最后告诉德老他坚信德老一定可以康复出院。
龙镔对着电话说着说着就掉泪了,一直说了有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万千难受自责却涌上心来,一度光明的世界又掩上一层阴霾,灰沉沉的侵占了心灵的云空。
龙镔早就知道医生收起病人红包来比什么行业都无耻,要起药品回扣来比谁都光明正大,龙镔找到这个医院院长开口提出给医院慈善捐款十万,这个院长马上对不速之客龙镔客气有加了。
龙镔直接了当的道:“院长,我的捐款也是有条件的,我的外公是个危重病人,就在你们医院治疗,我这十万捐款的条件就是我要穿上防护服去见我的外公并且要给他的病房放一个用手机上网的带摄像头的手提电脑。”
院长犹豫着道:“龙老板,您放台电脑进去倒是可以通融的,这个我有这个权力可以批准,只是电脑以后就得销毁。只是……”
龙镔道:“院长,只是什么”
院长很为难的道:“病房是不允许非专治医生进入的,这是规定,不能违反。”
龙镔质疑道:“不是有新闻记者进去过吗”
院长露出希望理解的笑容,摊摊手说道:“龙老板,一般人都对病人畏如毒蛇猛兽,避之犹恐不及,哪会冒生命危险去看望”
龙镔口吻坚决,道:“,我就这么一个外公,我要站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来看他了!院长,你给安排一下吧!”
院长决定冒一次险,龙镔应承再追加五万捐款,院长暗忖这十五万捐款他可以在里面狠狠的报销一笔发票。
于是当天晚上,龙镔躲开石伟他们,秘密穿好防护服,在里面值班医生的配合下,龙镔来到了德老的房内。
映入龙镔眼帘的是令他无比戚伤的场景:布满医疗器械的病房里,德老瘦弱得只剩骨头的身子卧躺在病床上,口里塞着呼吸器,氧气瓶就摆放在床前。
德老听到有人进来了,以为是医生来检查,便微微睁开眼睛,努力的把头从枕头上转过来,想看看是那位医生。
龙镔努力克制住自己那种扑上去拥抱的冲动,他装着医生检查的模样仔细看着德老的苍白的面容,由于现在外公还处于危重状态,并且有心力衰竭的症状,为了避免外公因受到自己到访的这个意外刺激而带来什么不测,站在外公病床前的他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暴露自己身份的行为表示,只能示意那个值班医生开始事先预计好的循序渐进的说话。
这个值班医生拿了大红包就会认真的按要求办事,他开始说话了:“老人家,我开始问您的话,如果您觉得是或者好,您就眨一下眼睛;要是不好或者不愿意,您就眨两下眼睛或者闭上眼睛,好不好”
德老觉得这个熟悉的医生旁边的这个陌生的大个子医生的体形有点像是外孙龙镔,不过他微睁的眼睛看不太清楚。
德老听完这位医生的话后,眨了一下眼,表示“好”。
这位医生又问道:“老人家,您现在感觉好不好”
德老眨了一下,又眨了两下,意思是“好”又“不好”。
可这位医生不明白了,追问道:“您刚才是好还是不好”
德老依旧是眨了一下,又眨了两下。
医生糊涂了,他觉得这个老人肯定已经被体温烧糊涂了,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
可是龙镔却悲哀的理解到了,龙镔那藏在防目镜后面的眼泪骤然夺眶而出!那穿戴着厚实的防护服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龙镔望着德老的眼睛,用右手指指心脏的位置,然后马上竖起大拇指,接着又指点着身上,再艰难的摇了摇手!
医生也会意过来了,立刻追问露出苍苍笑意的德老道:“老人家,您的意思是不是心里感觉很好,但是身体感觉不好”
德老眨了一下眼睛!
医生暗自感叹:怪不得祖孙连心!他接着按龙镔要求问道:“我听说今天您的外孙子给您打了电话,是不是”
德老的眼睛呈现欣慰的笑意,接着眨了一下。
医生接着问道:“那您想不想要您的外孙龙镔到这里来看望你”
这一句话就把德老问住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两下眼,紧接着闭上,龙镔清清楚楚的看到两颗浑浊的老泪顺着德老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