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哥哥出狱以来已经三四日，父亲在祠堂将大哥打了一顿后就让他闭门思过，顺便在家里养伤，连韩先生的学堂都不让他去了。

她进了成远志的院子，不出所料看见里面还点着灯，许是下雨的缘故，院子里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大哥哥你在么，我来管你借根蜡烛。”成昭韵敲了敲门。

里面安静了半晌，就在她打算再敲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成远志紧张地看向外面，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将她赶紧拉了进来。

“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身边的婢女呢？”成远志用帕子帮她擦着肩上落的雨水，又去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暖身子。

成昭韵见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便端着茶杯小心地坐过去，仔细瞧了几眼。“大哥哥你看得是什么书，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兵书。”

“兵书不是打仗用的么，阿娘说如今四海升平，很久都没有战事了，为何大哥哥还要看兵书？”

成远志翻开书上的第一页，是大兴疆域图，他指着最西边的地方道：“因为大哥就要去这个地方，打通西域的通商之路，那些依附我们大兴的附属国是遗落在沙漠中的珍珠，大哥想要将他们一一捡回，这是我们对人家的承诺。”

成昭韵当时还不知道这番话的重量，只觉得大哥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她站在再高的山、再广阔的平原上，都望不到。

“那大哥什么时候去，我送你。”成昭韵抬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大哥似乎更加遥远，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可是怎么都无法走近他。

成远志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你已经来送我了。此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或许大哥都不能看到我们小五出嫁，不知道我们小五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模样，你可不要忘记大哥的样子。”

家中弟妹，他最担心的就是五妹妹，二妹和三弟有大夫人看顾，四弟和六妹有江姨娘守着，只有五妹妹身份尴尬，白姨娘又一心只想明哲保身，却处处耽误了五妹妹的前程，只怕是将来的路并不好走。

成昭韵重重地点点头，她将小手放在疆域图上问：“可以把这张给我么？”

“好。”成远志将整本兵书合上递给成昭韵，“这本书都给你，虽然你是女子，但大哥希望你不要只囿于这小小宅院中，要往更远的地方看。”

成昭韵宝贝地将兵书藏在怀中，免得等下出去被雨打湿，又管成远志借了蜡烛，他很慷慨地将屋子里剩下的十几根蜡烛都给了她。

“我送你出去。”成远志帮她打伞出了门，一直将她送到碧云斋院门外才停下。

成昭韵小跑了几步等回头时看见大哥还站在原地，她赶紧摆摆手，见黑夜中他的一双眸子格外明亮。

翌日，奴仆在成远志的房中找到了他写给成定邦的辞别信，他并没有隐瞒去处，是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成定邦改变不了的。

那晚是她后来的许多年对大哥唯一的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很内疚，她觉得若是当时她努力为大哥洗清冤屈，或是那晚挽留大哥，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她阴差阳错成了全家最后为他送别的。

但是日子并没有因为成远志的离开而止步不前，江姨娘将成远郜痛打一顿后又将他送回了学堂，所以他只能在每日下学后才能来碧云斋教成昭韵习一会儿字，而白日里成昭韵就练习前一日成远郜教自己的。

这日学堂旬休，几个孩子便都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暮云堂里置了炉子，成昭华跪坐在地上给老太太煮梨，成昭柔缠着老太太身边的周妈妈教她编花，倒是成昭韵乖乖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们。

老太太笑着问道：“你们最近在学堂念书感觉如何？”

“韩先生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一做起学问来就十分严格，我们每日要学的东西很多，做不好先生就要打手板的。”成昭柔应道。

成昭华轻笑：“是啊，六妹妹昨日就因为背不出来诗文被先生打了手板呢。”

成昭柔觉得这件事十分丢人，没想到被二姐说了出来，不禁气急败坏道：“二姐姐也好意思，你可是比妹妹大四岁呢，可是怎么还和我们小的一起学呢。”

成昭华气定神闲笑笑：“什么大的小的，韩先生说等过两年都要合并在一起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