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直直看向她,像夜行的猫。
大学的女生,交际面不太广的情况下,一般和室友走的是最近的。
沈莉和孟恬同个寝室,毕业设计却舍近求远,克服不同寝难沟通的不便,找了另一个寝室的女生搭档,至少说明沈莉和孟恬的关系很一般。
再看孟恬的搭档。
学姐整整两天通过网络联系不上孟恬,第一反应不是打电话,或者直接去寝室找人,而是去找专业课老师抱怨,侧面说明孟恬和这位学姐完全不熟,只是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的合作关系,甚至是勉强合作。
上届留级下来的学姐,不认识新一届的学弟学妹,专业能力也可能会受到质疑,应届学生肯定倾向於和同学内部解决,她一般是被剩下等待分配的那个。
最后,孟恬成为她的搭档,说明什么?
孟恬也是落单的。
班级里最后两个被剩下的人,在老师的安排下,交换联系方式,勉强成为了搭档。
“孤立……也说不上。”辅导员艰难地说,“孟恬同学……平时比较特立独行,可能了解她的人少一些,但是,大家还是一个很有爱的集体。”
“有孟恬的照片吗?”衡南接过楼长手里厚厚的文件夹。
“把沈莉同学叫来一趟吧。”盛君殊平和地说,“几句话就好。”
辅导员和副校长对视一眼,为难地点头:“好。”
楼长已经翻出照片:“你看这个,刚入学时候拍的。”
是张寝室合照,几个女孩成排站在一起。
“这个是孟恬。”
她指向中间最突出的、穿黑裙挡住脸的女孩。
孟恬皮肤黝黑,很胖,她的腰大概有旁边女孩的两倍粗。但更突出的却是她身上的裙子。
相较於其他几个的短袖、短裤,她穿了一条好像刚从中世纪跑回来的华丽裙子,绷得紧紧的前襟上有繁复的系带和蕾丝,钉着成排珠饰,一条金属铆钉束腰。
裙摆是一层一层的,像一个奶油蛋糕。
她正向后躲闪,拿手挡着镜头,隐约可见手掌背后向下撇的嘴角,嘴还张着。
拍照的时候,她应该正跟拍照人闹情绪,或者抱怨什么,但照片已经拍下了。
“她挡着脸。”衡南的手指扫过那张照片,“她不喜欢拍照。”
辅导员赔笑:“这孩子有点害羞。”
哪里是害羞。
不上镜的人,对他拍总是很抵触。因为镜头变形拍出来的那个人,往往比现实中更丑。
即使她挡住脸,被记录的还有被她撑得满满的裙子的褶皱,还有粗壮的手臂和那瞬间局促的驼背的仪态。
这完全是一种凌冲。
衡南回头看向略有茫然的盛君殊。
直男不可能懂。
“是孟恬家长拍的照片?”衡南问。
毕竟只有她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情愿,其他女生都拘谨而柔顺地看向镜头,几张年轻而相貌各异的面孔,嘴角的笑容不约而同的礼貌和尴尬。
“是,是她妈妈。”楼长顿了顿,“孟恬妈妈人很好的,特别热情,每次来都给阿姨提砂糖橘子,不要还不行。”
这就对了,衡南很恶毒地想。
正是因为女儿经常性地被排除在外,才会使她的母亲训练有素,习惯於下场帮她打通关系,煞费苦心地铺出面子上的平稳和簇拥。
当时她没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所以她连面子上的和平也没有。
衡南又低头看向孟恬。
除了穿着夸张的裙子之外,她还有一头很长的、精心保养的黑发,像长发公主披散在身后。
“她一直这么打扮?”
“对,入学以来就这种穿裙子,体育课也穿裙子,体育老师给班主任反映好多次也没用,最后她穿了一个不那么夸张的小皮裙考试……也算她过了。所以说她有点点特立独行……”
辅导员连忙补充,“但是同学绝对没有因为这个就孤立谁。你在路上也能看到好多小姑娘穿汉服啊,日本的学生制服,这个叫洛丽塔吧?这都属於学生的个人爱好,只要不干扰……”
“这不是洛丽塔。”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众人回头看去,门口站了个气喘吁吁的瘦高的女生,牛仔裤,打扮朴素,还背着书包。
女生皮肤很白,显出脸颊上的点点雀斑,鼻梁上架了一副小圆眼镜。
大约因为近视的关系,看人有点直直的,眼珠微凸,显得有点凶:“这是‘伊沃尔’,一种暗黑系风格,只有黑色或者红色,有很紧的皮质束腰,就跟镣铐一样,裙子里面有金属裙撑,特别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发觉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女生简短地补了一句:“适合压抑的灵魂。反正我不太懂,我觉得这就是活受罪。”
“来,这就是沈莉。”辅导员拍了拍女生肩膀,带点歉意,“沈同学,就麻烦你给这两位同志,再讲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可能是被调查或者被问过的次数太多了,沈莉脸上已经非常麻木。
她甚至对这件事情有点不耐烦。
盛君殊问她孟恬死前的情况时,她没等他多问,就熟练地拿手机调出记录:“去年5月22号,下午两点半,孟恬突然给我发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