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传言竟然能把死敌和师父牵一块,盛君殊气得胸口痛:“谁传的?!”
“知道谁传的又怎么样。”衡南幽幽地插话,“反正都死了。”
盛君殊让她拿凉水一泼,冷静下来。
“……你也听说过?”
八卦流言,小道消息,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没印象。”
说真的,她当年一心一意都扑在他身上,其他琐事哪里挂过心。
“你看,你师姐也不知道。”盛君殊心里好受一些,“多半是无稽之谈,以后别再提了。”
衡南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细细思量道:“我们住垚山,姽丘派住抚崖;垚山五座主峰,抚崖五座主峰;我们收百十来弟子,姽丘派也收百十来弟子;我们弟子借天书之力洗髓,得到阳炎灵火,姽丘派弟子借那颗珠子炼行屍,操控怨气……现在想想,除了他们没有天书,还真是桩桩件件都学着我们。”
盛君殊沉默。
他极聪明,衡南能想到的事情,他未必想不到。
肖子烈说:“……师兄别生气,大家也就是随便乱猜。而且即便这件事是真的,那也是前尘往事,又不是师父收了我们以后才搞的露水情缘,这样想是不是好一些?”
衡南垂眼:“我真想不出来丹东和女人好的样子。”
肖子烈倒吸一口冷气,暗中怼了怼衡南,张牙舞爪地指指盛君殊。
“我没生气。”盛君殊平淡开口,“师父某一次是曾经和我说过,他原本有个尘世妻子,后来分道扬镳,总而言之是对不起她。”
“……”衡南说,“不一定是她。”
”……“肖子烈咬住拇指,“我也觉得,这脑洞太大了。”
盛君殊又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师父其实是一具行屍。”
肖子烈瞪大眼睛,衡南脑子里也轰地一下——
那老道丹东一对生着白翳的眼睛,快而轻盈,近乎飘着的步伐,还有他牵着她走路的时候,手总是冰凉。
把她骗回了垚山,他就很少在孩子们面前出现,长年隐居在不见光的蜉蝣天地,就连弟子试炼、洗髓,也都是交给盛君殊全权看管。
原来,这竟然是因为……
会说话,会笑,会教导小孩子的师父,从一开始就是一具屍体吗?
原本门派衰落,衡南没有看到全貌,谈不上多么震撼。此时此刻,却感觉到被人扎了一下似的,一股钝钝的痛从心上蔓延开来。
肖子烈的反应比她也强不到哪儿去。师兄这是在报复他的放大招吗?
盛君殊宽慰道:“不论师父是人,行屍,还是鬼,既行跪拜之礼,师父永远是师父,没必要想太多。”
肖子烈难受了半天,难受地转移话题道:“上一次你砍了半天,楚君兮到底死没死?”
“不知道。”盛君殊看着黑暗,“反正那颗珠子我弄碎了一半,姽丘派半数弟子续不了命,姽丘要是知道,得气活过来。楚君兮若想卷土重来,得看他本事。”
“那不是君兮。”衡南的声音传出,两人俱是一怔。
今天晚上,真是惊喜连连,一人揭一盅大的。
“什么意思?”盛君殊心头一紧。
衡南把手放在心口,斟酌一下:“那个黑影杀我两次,第一次在房间掐我脖子,第二次在警察局捅我心口,君兮不会那样对我,所以他不是。”
“衡南。”盛君殊无奈。
她对楚君兮为什么会怀着股近乎偏执的信任?
“十年不见,人都可能生疏,何况千年已过,你还指望他对你留有旧情?”
“师姐,楚君兮在姽丘派上山之前七天刚好消失,然后我们被屠了,千年后他又变成姽丘派的掌门出现在我们面前。”肖子烈也觉得衡南脑袋出问题了,“他背叛我们,在那边邀功封赏,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衡南目光有些迷蒙:“我说不上来。但我偏有一种感觉,我觉得那个黑影虽然一言一行都复刻君兮,但是……很陌生。”
“他都变成行屍了,自然陌生了!”肖子烈气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从前不是伪装本性上山的呢?”
盛君殊捏紧指节,强令自己冷静。
现在的要紧事,是忘掉师妹半夜喊楚君兮名字这件事,将对师妹偏袒楚君兮引起的那股窜来的火气剥离开,原原本本地听师妹那句话。
衡南的思维有时剑走偏锋,但并不都是无理取闹。
“那个黑影虽然一言一行复刻楚君兮,但是……很陌生……”
这句话拆解开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黑影和楚君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叫他师兄,挑衅过他,但这又说明什么呢?连一个冤鬼,都能化作衡南的样子,大半夜喊他“师兄”。
盛君殊陷入更深的迷惘中。
倘若这个黑影真的不是楚君兮……
那那个一双桃花眼的四师弟,为什么在师门沦陷前失踪,现在又在哪里呢?
“衡南……”
“嘘,师姐睡着了。”肖子烈的声音压得极低。
“三点了,太晚了。”肖子烈看着电子表嘟囔,“我们也睡吧。”
抬眼时,盛君殊手握牡枣刀,在肩上灵火上随便一燎,轻轻地割开自己的指腹,沾着一点鲜红,点在衡南眉心。
那点鲜血像是被皮肤吸收了似的很快消去,红光一闪,留下颗朱砂痣似的印子。
肖子烈一想就知道,师兄肯定是被怨灵变的师姐吓怕了,在真正的师姐额头上留个记号。他做完标记,抬头瞥了眼肖子烈:“你要吗?”
“我就不用了……”
话音未落,窗外“咚”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接着,小木屋内的桌子“吱吱吱”挪移,板凳“哗啦”一声翻倒,撞得立灯摇晃,嘎吱嘎吱响动声中,传来幽幽的女声:“我的,我的……”
夹杂着激愤的男声:“给我,给我……”
盛君殊和肖子烈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