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镇在思考中,逐渐找到了一条让被统治者也认同法律的道理,封建贵族用的不是这一套道理,因为封建贵族讲究的是贵族秘密法,法律的执行几乎全部依靠暴力,平民根本不知道法律是怎样的,贵族们掌握着法律的最终解释权,如此才能让平民更加老实。
但吉镇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需要获得领导自己班底的权利,又没法用武力胁迫,那就只能靠着理论与欺骗。
而相比於欺骗,能讲得通的道理就像是阳谋,无疑是更加有用的。
“从蛮荒中走出的原始人,建立国家时,自发遵守的规则,就可以算是律法的雏形,而这是为了所有人能够活下去的大利。
如此,我现在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遵守我制定的法律,我的法律无法让他们得到生存的大利,因为他们没有面临生命危险,但其他的利益,是讲的通的,所以可以让每一个人,出让一部分权利,来换取另一部分,与彼此达成盟约,而我则是盟约的见证者。
未来,当他们习惯了我作为盟约的见证者与执行者后,当我提出某些并不平等的盟约时,他们也不会产生太强的反抗意识,这件事李二是办不成的,需得我亲自分说。”
於是星关城的一家廉价酒肆之中,吉镇召集了工厂与沙暴集团,总计七十多人,开始了第一次全民会议,旨在定立下沙暴集团的律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吉镇也终於开始抛出自己真正的意图:“今日召集大家,除了庆祝我们打通了一条自己的商路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定下我们沙暴集团内部的规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刚说到这,就有人不满道:“头,我们就是一群给贵族老爷干活的凡人,有必要搞得那么正式吗?”虽然是这样说,但开口之人和其余人内心,其实只是对有管束自己的规则而感到不爽,平日里遵守法律就已经很麻烦了,他们不想遵守集团定下的规矩了。
吉镇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想多一种管束你们的东西,但规律这东西,没有是不行的,我们自己的公司,规律自然是和国家的法律不同的。
而且就算是国家的法律,本身也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只不过是被某些人滥用,才导致我们遵守法律的时候,很是痛苦。”
“有什么必要啊!没有规律,我们就不用交租了,见到贵人也不用行礼,进城不需要交城门税,在路边拉屎也不会被鞭笞,没有这些破规矩,我们过得舒服着呢!”
吉镇看了眼反驳的人,眉头挑了挑,戏有点假,话显得太幼稚了点,想来是李二安排的托,不过无伤大雅,他继续解释:
“我知道大家是不服气的,那我们不妨假设一下,没有律法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每个人却都是自私与寻求私利的,故而始终在发生着战争。
强者可以掠夺弱者的一切,因为抢掠并不是错的,也没人管。
人与人就像是狼一样,互相争斗,没有任何的约束,天下必然大乱。
如今杀了人、抢了别人的钱财粮食,终究是不对的,有时候王公贵族们也会管一管这种事。可如果没有国家、没有律令呢?
那种混乱的自然之下,人们需要保护一些东西,并为了这些东西结成了乡、邑、国。保护什么?
我们是人,所以我们要活着,要保有自己的私有财产,要能繁衍后代,这就像是狼吃肉,羊吃草一样,是我们的天性,也是我们的权力。
为了保护这些权力,我们才结成了国,定立了法,定下哪些是错的,哪些是对的,从而保证每一个人的利益。”
台下从起初的嘈杂,变得安静下来,大家听进去了,也开始了思考,似乎是这样的,可是国与法又是怎么保护这些天赋的权力的呢?贵族明明是在用法律,剥夺他们的私有财产,剥夺他们的生命,剥夺他们的配偶,这难道也是一种保护吗?
“在具体将法律之前,我们要先明确一个道理,什么是得利?吃到美味的食物,获得财产,得到满意的配偶,这是取利,那假若你面对凶猛的魂兽无处可逃时,面对切断一只手臂,喂饱魂兽,与被魂兽杀死的抉择时,切断一只手臂是取利,还是取害呢?”
这样的问题,答案很显然是取利,但人们平日里却不会有这种思考,故而觉得这种说法很是奇特。
“显然,在危害中选择小的,乃是取利,而非取害。
杀人者死,被叛斩首的人一定会想,我杀人是凭自己的本事,凭什么要死呢?有什么资格判处我死呢?
但这种想法,在国家建立起来后,显然是谬误的,并非是因为法律规定了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而是在邦国建成的那一瞬,每个人都将一部分的生命权交由了法与国,比如杀人之后自己的生命,所以这便是资格这便是原因。
你放弃了这部分的利,得到的是自己不容易被杀的利。那么这难道不是於害中取小吗?不是得利吗?
我们的先祖便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建立了国家,定立了对错,将每个人一部分权力割让给国,以确保另一部分的权力得到保障。
国、君、法慢慢就这样产生了,并且形成了听命国君遵守律令的习惯,你们可能不知道先祖是为了什么才凝成了国,但听从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的,他们遵守法律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惧怕皮鞭与铁拳,但吉镇的话,仔细推敲似乎又很有道理。
而吉镇也没有提另一个极为关键的点,买就是,倘若国君无法完成与臣民的盟约,又该怎么办?
“所以说,我们定立规律,为的不是压迫各位,更不是为了彰显我的权威,为了耍威风,我们是为了得利!把可以让我们得利的事,总结起来,约定成法,这难道是各位应该反对的吗?”
吉镇说到这里,感觉气氛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这沉默之中蕴藏的是抵触与麻木,还是热情与爆发,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用坚定的声音大声宣告:“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杀人别人的权利、换取你们不被别人无故杀死的利益吗?”
沉默……
虽然只是不到一秒的沉默,但却让吉镇的心脏猛的揪紧,好在不到一秒的沉默后,就是山呼海啸的:“愿意!”
吉镇给这些人带来了利益,即便是刚刚加入的新人也看到了希望,所以相比於剥削他们的封建贵族,他们更加信任吉镇,也信任他制定的法律可以让大家得利。
一直以来,只想掌握权力的吉镇,在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感到了某种触动,那是一种比起掌握生杀大权更加深刻的感触,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感觉胸口闷闷的,肩头变得沉甸甸的。
“不……不对的,我建立的金字塔结构是很不稳定的,是注定会坍塌的,我是不可以被绑定在这架战车上的!”吉镇如此告诫自己,压制了心中莫名的冲动,继续举起拳头宣告。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劫掠别人的权利、换取你们不被别人随意劫掠的利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