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湖水冷得惊人,那种寒冷没过头顶如针扎般刺痛每寸皮肤的感觉,到现在都是她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被人从池塘捞起来,几乎去了半条命,可却半分不敢提陆持推她入水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的,说出来只会让小姨心里难受而已。
就像现在没有人会问她,是否愿意给陆持冲喜,就将事情决定下来。小姨就算心疼她也反抗不了,她也没有办法反抗,她不过是一介孤女,想要活着就必须仰人鼻息。
顿时悲从心来,可是她想活着,活到她有足够的能力逃离这一方大院。娇小的身子越发单薄,轻声说:「好。」
小姨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该懂事些的。
云姨娘看着孩子半天,心里都是恨毒了的,将小姑娘温柔地搂着,如同多年前长姐对她那样,认真地说:「你放心,小姨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成了,我们棠姐儿以后值得更好的人。」
不管两个人情愿不情愿,第二日云姨娘还是将沈棠叫醒,花了一个多时辰替她梳妆打扮。
小姑娘穿着一身绛红枝花缠藤薄棉袄,用红色丝绸绑了小髻,垂下的流苏被编入羊角辫里,安静地垂在胸前。她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可骨像生得好,就算是以后都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云姨娘在心里又将陆持駡了好几遍,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我和你说的可都记住了,千万别怕知道吗?等事情结束之后我立即将你送出去,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沈棠咬着嘴唇,想到那双阴鸷的眸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点头,「我知道。」
得了准信,云姨娘才牵着孩子往陆持的听松院走去。
一行人早早地在正厅里等着。
坐在下首的是就是现在的伯恩王妃郝氏,生得极爲美艶,可却穿了一身暗色的衣裙,显得人有些老态。她年轻时也是爱俏的,房里的花样也多,最后勾得伯恩王抬她爲正妃。从此就端着个正妃的架子,活活将自己折腾成老古板。
她因伯恩王对云姨娘的偏爱,心里都是恨毒了的。现在的云姨娘的外甥女要给病秧子冲喜,想到陆持去了,老太太逼着云姨娘把沈棠交出来陪葬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笑容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不怕事地挑拨着,「瞧瞧这孩子长得多水灵,这身衣裳也衬人。」
老太太抬头扫了一眼,顿时有些不悦。她的孙儿现在都病成这样,你穿得喜庆像是过年似的是几个意思!心里怒不可揭,若不是涵养还在,怕是当场就发火了。
云姨娘平时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此刻也没有眼色,温婉地笑了笑,推了沈棠一把,「快叫老夫人。」
沈棠乍然被推出去,有几分慌乱,差点踩着了长裙向前面栽去。稳定身形后,行了一个礼,「沈棠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眼中的不满意更甚,要不是道士说持哥儿和她的八字最合,她就算是死都不会同意的。可这件事情却是他们伯恩王府对这姑娘有愧疚,面上柔和几分,「过来让我瞧瞧。」
沈棠抬眼瞧她,见人头发灰白,脸上虽有倦容,目光依旧是睿智清明,显得有几分严厉。
手心里攥着一把汗,她缓了缓神,走上前去才抬起头。
「是个好孩子。」老太太粗略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生得不错,也没有心思细想其他的,直接将一柄绿如意塞到孩子手里。
声綫放软了几分,说着好话,「棠姐儿,现在持儿生病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等会拿着这个绿如意,乖乖进去躺着休息一会,等明日再叫你小姨过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太热,沈棠觉得手里的绿如意都在发烫。
她的视綫转移到右边垂下的曼帘上,墨绿色的缎子上綉着白鹤青松,平静悠远的景象下掩盖着看不见的黑暗。
想起小姨交代的话,沈棠没来由地觉得紧张,喉咙都是发涩的,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