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的地方已经有淤青,看着明显比另一边肿涨。她的肤色偏白,又是个娇气的,平日里稍微磕碰些,就会留下印子。
现在六分的伤口就已经是触目心惊,陆持颇爲惋惜地摸了摸,「怎么不还手的?」
「我敢的吗?」沈棠回了一句,心下有些后悔,可也有种既然说到这里,索性说了畅快的冲动,自嘲地笑了声,「我这巴掌可是值了不少,能帮到世子爷,也是值当的。」
陆持挑了眉,目光渐渐深沉下去,嘴角勾着一个淩冽的笑,「怎么,现在倒是使上小性子了?你可知道你这一巴掌就换了一个庄子,怎么做都是不亏的。」
「也是世子爷好手段。」沈棠咧着嘴,笑得惨淡,「我瞧着的谢姑娘的气还没出完,要不改天遇见了,我再凑上去,让她甩两下。」
「倒是不错的。」陆持说着说着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抬头去抚小姑娘的辫子,在碰到时毫不犹豫地往后一拽,迫使她抬起头。
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温度,「沈棠,我的忍耐是限度的,不要过火了。」
头皮都是生疼的,沈棠咬着唇,想到来听松院后的种种。她原本可以像那些稚童一般,不知事地捧着碗糖水在大街小巷穿梭,可以去县衙找爹,等着他带自己回府,府里娘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回来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伯恩王府里胆颤心惊地活着,像一个牲畜一样活着。
陆持见她不动了,手下滑时顺便搭上对襟棉衣的盘扣。
第一枚扣子被解开,沈棠猛然清醒过来,身子往后缩着,本能地按着颈间的手,一双含水的眸子怵惕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陆持淡声说,「松开。」
「不... ...不要... ...」小姑娘才开口,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她不该活着的。
一双湿亮的眼睛里很快聚拢起水雾,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她伸手握着陆持的手,让他去掐自己的脖子,瞬间崩溃了下去,浑身都在颤抖,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哽咽:
「陆持... ...我求求... ..求求你了,杀了我... ...杀了我,我就不该活... ...着的,我该和娘亲... ...一起去死的... ...我爲什么... ...爲什么要活着,我... ...我该去死的!」
最后一句猛然拔高音调,歇斯底里,「陆持,让我去死好不好... ...」
在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里,很多人匍匐在陆持的面前求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却独独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求死。
一个人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连死亡都不惧怕?
陆持低头看面前的女孩,半张脸顶着个巴掌印,都是泪痕,头发淩乱,哭得喘不过气来。很丑,弱小到不堪一击,却让他心生出不该有的怜悯来。
万嬷嬷在外头就听见两个人的争执声,拿着漆花案托进来时仍旧吓了一跳,看着世子爷阴沉着张脸,估摸着沈姑娘到时候又要吃些苦头。
谁知道陆持看到她之后,只是转身,沉声吩咐,「替她收拾一下。」
失去支撑,小姑娘顺着桌子跌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脚蜷缩起来,整张脸埋进膝盖里,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偶尔泄出两声隐忍到极致的哭声。
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哭起来也是让人不忍心。万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蹲下身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
幼年的记忆被唤醒,眼中的热泪更甚,仍旧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柔声宽慰着:「好好的想要寻死做什么,这人死了,万事皆空倒是便宜,就剩活着的人在牵挂。一副棺材装着,多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也不记着你了。」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不知忌讳地乱说。等你到了老奴这个年纪,半只脚都迈进棺材里就知道了,这人啊,活着比什么都值当。」
屋子里一阵寂静,过了好半晌,才能听见小姑娘细哑的声音,「可像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万嬷嬷见她说话,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些,抬起小姑娘的手要将她扶起来,只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前不如意了,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