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棠掰着手指头, 算算她和陆持之间认识多长时间, 真要是细究的话,也有六七年了。在六七年的时间, 不管是两个人是相互试探也好,防备也好,还是企图将对方加在自己的身上的痛苦加倍还回去也好, 两个人也在一起磕磕绊绊过了这么多年。
两个人之间不说有什么感情, 只是让沈棠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陆持受伤,却能做到的无动於衷,她也是不能的。尤其是陆持的受伤还和自己有关系。
说句自私些, 她宁愿陆持不去救他。那么两个人之间是爱也好,恨也好也能够分得清清楚楚。而不是像现在,爱不起来,可要是说恨的话, 也缺乏一分底气。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沉睡中的男人。
因爲失血过多,陆持的整张脸都是煞白的,淩厉的眸子此刻安静地垂起, 睫毛很长,在眼窝的地方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忍不住伸手按住男人的眉心, 然后顺着鼻梁下滑,落在干涩的唇瓣上, 半晌才收回自己的手。
也不管男人是不是能够听见,缓声说:「徐娘子说我怀的是双生子,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孩子么, 这下总算是如意了。所以你也要快些醒过来,不然……我也有些撑不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而后她弯下腰,躺在男人的身边。闻到的只有血腥味,中间夹杂着很清浅的草木的香气。
眼眶渐渐泛红,迅速积累着水光,然后没入深色的被褥里。
世子爷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不知外面的动静如何,府里倒是人人自危起来,尤其是后来招进来的仆人。
从盛京跟过来的仆人都是家生子,娘老子一家人的卖身契都是王府里扣着,到汾阳这么几日也不可能被人收买。只有那临时找来的仆役,本就是穷苦人家,说不准就爲钱做出什么事情。
沈棠第二日就起了个早,让良辰领着人一个一个地询问,前日晚上到他们出门,各自都做了什么事情,可有看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则是在大堂等着司法方大人过来。
谁知道人倒是过来了,可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的人,分别是刺史与其余五司。七个大男人往厅堂里一坐,屋子瞬间有些拥挤,衬托坐在首位的女子越发削瘦起来。
刺史按下茶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的女子,面有姝色,风姿冶丽却不妖娆,看着的低眉顺眼的样子,想必也是没有什么主见的。
如此想着,心上倒是轻松一分。
他当初能从一个穷书生爬到一方大吏,就是因爲做事圆滑,让人揪不出半点错来。可这份谨慎半点都没有传到自己的一对子女头上,昨日的听说自己的儿子爲了替女儿出气,居然带着人做出暗杀的事情来,差点被气得灵魂出窍。
若是得手了还好遮掩,却偏偏将两个人都给放跑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世子爷醒过来查到他们头上去,还能有什么好的?
想着,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他同沈棠说着:「世子爷受到行刺的事情老夫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在禹州的地界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夫自然是难辞其咎。夫人,不知世子爷现在的如何,可否让老夫进去瞧瞧,还有些政务需要世子爷亲自过目。」
沈棠也不去看他,只是轻声说:「伤得很重,大夫说就是这两三日,若是挺过去了,就没有什么问题。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时候的不方便,大夫说世子爷要好生休养,不能让人进去打扰,就是我也没有进去瞧过。」
刺史拈着胡子的手一顿,见女子神情坦然,无半点神伤之色,不由地怀疑起来,陆持真的伤得那么重?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想要诱引他们露出马脚之后,才一网打尽?
他嘴角沉了下来,悲恸的样子便有了三分,「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夫实在是难辞其咎,一定要看到世子爷平安无事才能安心的。幸得,老夫也认识几个名医,不如请过来给世子爷瞧瞧,说不定就能够立即将人给治好了呢。」
「多谢大人,只是不方便。」沈棠直接将话就咬死了,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丝毫不怯场。
「不过... ...」她抬起头,眼皮半张,朝着在场人的脸上都扫过一遍,眼神冰冷里面像是藏了刀子一样。乍一看,倒是有几分陆持的气势来。
众人的头皮子一紧,心里打起了一个突突,面上都多了几分谨慎。
「这禹州的地界是该管管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够做出刺杀的事情,显然是不将礼法放在眼里。项大人既是一方大吏,守得是在这土地上的每个百姓。我也乘今日的便宜,向您报个案,请您务必将这件事情彻查,越快越好。」
她慢声说,音量不大,却能够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显然是要将这件事情追查到底。
司兵郭弘义是个粗人,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大掌往桌子上一拍,发出的巨大的声响。粗眉入鬓,脸上也带着些煞气,倒着眼角,他语气不善:「禹州本就是匪人居多,且藏踪隐蔽,那有这样好寻得的。」
他往起一站,身形上就是一种压迫,「夫人在后院中许是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说说就能够办成的。您让我去见见世子爷,这事他能够清楚。」
他打心里就瞧不起这个女人,想着深闺妇人,吓唬一下不就成了,哪里要像刺史那样,还和人磨磨唧唧了。想着,他转身,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还没有走一步,突然膝盖上一阵的疼痛,半跪下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攥着手腕将胳膊往后一压。二三的脚直接踹了上去,郭弘义被逼着,膝盖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被人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世子爷养的一个外院罢了,真当自己是个正经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