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9 章(1 / 2)

萧遥试吃完了小粥, 眉头便皱了起来,说道“是火候的问题,梁御厨人不在, 我也没法子说。”

而且,火候这个问题,就算她说, 掌握不了的,还是掌握不了的, 所以她才觉得为难。

皇帝见萧遥回神,忙收回目光, 略有些不好意思, 但见萧遥没注意到自己,才暗暗松了口气“按着菜谱的步骤慢慢制作,居然也有火候的问题么”

萧遥点点头“火候的问题,是教不了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使说出到哪个步骤该干什么, 火候如何,烧多久, 可是真正赋予一道菜一碗粥灵魂的, 还是厨子深入体会之后自己的领悟, 根本学不来。

皇帝沉吟半晌问道“可有解决的法子”

萧遥道“你让梁御厨出来,我与他谈谈。若他能领会, 便能解决。”说完,蹙起来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皇帝便知道,若梁御厨不能领会, 那么或许就得萧遥自己亲自做。

只是,她又不愿意进宫做菜,所以觉得为难。

皇帝见她姣好的眉头一直紧皱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便道“我也尝过这粥,却吃不出什么区别,你再去做一道与我尝尝如何”

萧遥想到他信守承诺,没有让自己进宫为小公子做菜,当下爽快答应。

粥做好了,萧遥让人送过去,不一会子柳大管事便进来,说皇帝宣她前去,她以为有什么事,便去了,结果却听到皇帝让她坐下一道用小粥。

萧遥道“我还要做菜,没空。”

“吃一碗粥的时间,总有罢。”皇帝笑着说完,让萧遥坐下。

萧遥只得坐下来。

吃着粥,萧遥的目光透过窗外往下看,正好看到萧家三老爷走在街上,他身旁跟了个女子,那侧脸萧遥很快认出,竟是颍阳公主。

她心里对颍阳公主的宫女红叶为何领自己去御花园一直不得其解,此时见了,心里头隐隐有了猜测,为了证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见两人转了过来,面向着自己,便正好看到颍阳公主面对萧三老爷时含羞带涩的表情。

果然

萧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她与萧家三老爷毫无交集,颍阳公主为何会以为自己和萧家三老爷有什么

难不成,那天她在宫里遇见萧家三老爷,说了几句话,叫颍阳公主看到,并产生误会了

萧遥又想起自己在萧家做菜时,张元家的的女儿张芬特地跑来跟她说,萧家三老爷有个心仪的小家碧玉,难道颍阳公主知道,以为自己是那个小家碧玉

真真是无妄之灾

皇帝见萧遥看着窗外出神,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便问“在看什么”

萧遥再扫一眼下面,见萧家三老爷与颍阳公主已经离开了,并不想说两人,便道“没什么。”目光扫过街边的乞丐,忍不住想起隆冬时节街上的流民,当下便看向皇帝,

“去岁隆冬之际,街上流民很多,你可曾知晓”

皇帝点点头“明年不会了。”

萧遥不解“你为何如此笃定难不成,你已有了法子”

皇帝简单说道“贪官横行,很快会整治。”旁的却不肯多说了。

萧遥听了,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脸色有些冷“你说今年会整治,又说得如此笃定,可是因为手上已经有了万无一失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是你去岁隆冬放任之故,是也不是”

皇帝没料到萧遥能想到这个,马上用全新的目光看向萧遥,在这新目光之中又带着惊讶与赞赏“你竟懂得如此之多”

凭他简单的一句话,居然就能猜到这么多。

难不成,她不是普通的厨娘

想到这里,目光深处又带上了看不见的戒备。

萧遥冷冷地道“想想不就知道了么你可知道,因着你这引蛇出洞的好计策,有多少黎民百姓无家可归于隆冬之际人手饥寒交迫,最终活活冻死饿死”

她越说火气火大,到最后,放下手里的汤匙,就站了起来,道,“这粥你好好享受罢”说完起身走人。

皇帝见她越说越生气,倒不像是别有居心之人,当下身手把人拉住,笑道“你生气什么若我一点一点地处置,会有许贪官污吏藏起来,明年继续祸害百姓。还不如狠一狠心一了百了呢。”

萧遥用力甩手,挣脱皇帝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你居然还能笑出来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将治理下的江山画成一幅好画,我看是做梦罢”

皇帝的俊脸沉了下来,用力地捏住萧遥的手,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遥,身居上位者的凛冽气势迸射出来“你说什么你竟敢这般与我说话”

萧遥因为距离太近而有些不舒服,便后退一小步,面上气势却丝毫不相让“如今你只是我的一个食客,没有什么不敢的。若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说完又用力挣开皇帝握住自己的手。

皇帝低头看着萧遥那双明亮的眸子,见里头因为怒意勃发而显得格外璀璨瑰丽,心里头的怒火不知怎么,一下子消了,松开萧遥的手,低头看了看,见她的手腕已经红了,便道“上回我给你的药膏,你回去搽搽。”

萧遥还以为皇帝还会跟自己好一番辩驳呢,不想他骤然转移了话题,且竟是关心自己的一时有些发愣,“啊”

皇帝道“回去搽药膏。”一顿又轻声解释道,“做皇帝的,做决策总不免会辜负一些人,但只要决策是正确的,对大部分人百姓都是有利的,而且对未来也是有利的,那么便值得做。历史上有人说,功过是非,由后人评说,便是这么回事。”

有时候一个皇帝下的决策,在当下显不出什么威力,但是对未来有非常积极的重要意义,那么,这就是值得的。

萧遥没有说话。

其实仔细想想,皇帝这一番釜底抽薪,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没问题。

可是,她亲眼见过那些饥寒交迫瑟瑟发抖的流民,更多地站在那些流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这时皇帝低笑的嗓音响起“你让我吃惊。”

一个年轻姑娘家,从前是丫鬟,不识字,也无甚见识,出来做了厨娘,自己读书认字,竟能从一句话猜出他的做法,着实聪明得紧。

聪明得,让他刮目相看。

萧遥淡淡地道“你吃粥罢。”说完自己就要离开。

皇帝见她神色淡淡的,便问道“可是恼了”

“我是厨娘,我是要回到厨房做菜的。”萧遥道。

皇帝道“不忙,先陪我吃粥。”说完见萧遥就要拒绝,便放软了声音,“你在外见过不少流民,可以将了解的情况告诉我,我也好心里有数。”

萧遥因为这话,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将自己看到的了解到的,一边吃一边说了出来。

皇帝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我便是知道饿殍遍野,可是不曾亲眼看过,了解始终不深刻。看来,我还是该多出来看看的。”

萧遥道“嗯,多体察民情也好。”

用完了小粥,她便下楼,准备回厨房做菜。

刚下到大堂便见严峻迎面走来,俊脸上带着笑意“今儿可得闲”

萧遥摇摇头“抱歉,今儿没空。你可是寻我有什么事”

严峻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盘个铺子么我从朋友处得知他家里一个远房亲戚要将铺子转出去,便来寻你。”

萧遥听得是此事,便抽出时间,与严峻到大堂一角坐下细说。

颍阳公主在二楼楼梯处用膳,能看到一楼大堂的众人,她是特地选了这么个位置的,坐下后,目光一直盯着在大堂用膳的萧家三老爷看,见萧家三老爷的目光突然频频看向某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萧遥,脸色就阴沉下来。

她先前与他说话,他推说没空,她说做东请他来吃饭,他说于礼不合。

难道如今他频频看着一个年轻姑娘家,便合乎礼数了么

颍阳公主抿了抿唇,目光冰冷。

这时,更叫她愤怒的一幕出现了

萧家三老爷站了起来,竟向着萧遥与严家老三走去

颍阳公主双手握成拳,死死看着。

萧家三老爷慢慢走到萧遥与严峻附近,上前与两人见礼。

萧遥问“三老爷可是有事”

萧家三老爷点点头,沉吟着说道“若你与严三公子有话要说,我稍后再说也是一样的。”

萧遥道“我与严三公子谈得差不多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萧家三老爷看了严峻一眼。

严峻摸摸鼻子,笑着看向萧遥“我便先告辞了,旁的今晚再与你细说。”说着跟萧家三老爷行了礼,便风度翩翩地告辞了。

萧家三老爷看着严峻的背影走远了,这才看向萧遥“晴儿托人回来,让萧家好生感谢你的酸菜鱼片菜谱。另外,她还送了一个锦盒回来,我不曾看过,今儿没带过来,等哪日得了空,便带来给你。”

萧遥听了便点点头,谢过三老爷。

三老爷笑着说了不客气,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还是含糊地道“严三公子平素行侠仗义,是个侠义之人。只是于女色一道上略有些豪放,你乃姑娘家,若非必要,还是远着他的好。”

萧遥没料到三老爷居然跟自己说这个,想到杨姑娘对自己的误会,心里倒有些认同,但是论起交情,却是严峻与她更好一些,当下就道“劳三老爷费心了,这事我会自己处理的。”

三老爷见萧遥没有答应,且对自己很是冷淡,并不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心里无端生起一股怒意,目光一转,瞥见萧遥手腕上的红印子,那怒气便瞬间消了,问道“你这手腕,是如何伤的”

萧遥拉了拉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红印子,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三老爷的薄唇抿得紧紧的,问道“这还没什么,如何才叫有事”

萧遥似笑非笑地看向三老爷“挨三十板子才叫有事。”

非是她小气要扯着旧事不放,而是实在为那个活生生被打死的姑娘不值。

三老爷的俊脸,瞬间没有一丝血色。

半晌,他看着萧遥,缓慢而沉重地道“对不起。”

萧遥摇了摇头“不必与我说对不起。以我对你的了解,若从头再来,你仍不会改变的。”

将原主一脚踹下床,随后由着丫头们将原主带下去,然后按照家规处置。

在大户人家,一贯是这么处理爬床的丫头的,所以在这种规矩下,萧家并不算做错。

原主的确做错了,可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因为她只是个丫头,轻贱如泥,身不由己,实在无法可想了,才选择拼一条出路。

三老爷的手指颤了颤,看着萧遥那张脸蛋,目光渐渐移向她的眼睛,然后,直视着萧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说得没错,若从头再来,我还是一般的做法。我不喜欢这般,非常不喜欢。”

他不喜欢丫头爬床,尤其是在他拒绝之后,丫头还扑上来。

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之所以道歉,不是因为认为自己错了,只是,现在看着她,回想旧事,心会一颤一颤的痛而已。

尤其是,想起大侄子说的,她挨打之后,于隆冬之际躺在柴房里,发起了高热,无人照顾,孤寂地听了一夜的落雪声。

萧遥沉默了片刻,道“没有别的事,我便忙去了。”

她今儿的两次发火,其实想想是没道理的。

之所以还发,或许是因为,她身处这个人人轻贱的阶层,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心有悲悯,忍不住想呐喊。

她该做的,不是呐喊,而是想法子改变些什么。

三老爷点了点头“没有别的事了。”

这时皇帝熟悉的嗓音响起“在聊什么呢竟如此旁若无人”

萧遥正站起来要回厨房,看到皇帝,轻轻福了福身便说道“没什么,我要回去做菜了,你们随意。”

皇帝深邃的目光从萧遥脸上扫过,见她心情似乎不好,便看了正在跟自己行礼的萧家三老爷一眼,摆摆手免礼之后,才笑道“可是萧家三老爷欺负人了”

萧遥摇摇头“没什么。”说完便回了厨房。

颍阳公主自打看到萧家三老爷和萧遥“含情脉脉”地对视,阴沉的俏脸,便因为过度的嫉妒与愤怒,变成了面无表情。

等看到皇帝出现,便冷笑一声“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厨娘,竟周旋在三个男子之间。”

她旁边的红叶不屑地道“她不过丫头出身,哪里懂得什么礼义廉耻”

颍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萧遥背影的目光,越来越冷。

当晚,萧遥正与严峻细说那个铺子的事,萧家三老爷便拿着一个不大的锦盒来了。

他来了之后,并不过来,而是坐在另一桌等着。

萧遥见了,三言两语和严峻说完,又谢过他,这才走向萧家三老爷。

三老爷将那个锦盒递给萧遥,道“原是过两日才来的,但正好出门有事,便顺便带过来了。”

萧遥看了看那锦盒,道“若是大姑奶奶送我的礼物,我是不能收的。我先看看,还望你莫要介意。”

三老爷摇摇头“你自便便是。”一顿又道,“晴儿说是你当年身上偷偷藏起来的,她倒腾嫁妆时才瞧见。”

萧遥听了,想了想,还是将锦盒放在桌上,慢慢打开。

当看到锦盒里头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萧遥怔了怔,伸手拿了起来。

凝视着手中的长命锁,她脑海里模糊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抱着小小的女童,温柔地道“特地送来的长命锁,希望我儿长命百岁。”

这个长命锁,与原主的身世有关

萧家三老爷也看到那个长命锁了,怔了一怔,看向萧遥,薄唇抿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从这长命锁的含金量并精致工艺来说,萧遥家过得很是不错。

只是她命不好,被拐子拐走,颠沛流离,最后被带回萧家,成为了丫鬟。

萧家三老爷又抬头看向萧遥,见在昏黄的灯光下,萧遥静静地坐着,面上露出几分怀念与追思,不由得想,若她不曾被拐子拐走,而是在家里平安长大,应该是个刚毅端庄风采绝世的大家闺秀罢

萧遥只有那点子记忆,再想也想不起旁的了,便不再想,将长命锁收了起来,对三老爷道“烦请三老爷替我谢过大姑奶奶。若什么时候得空,她又愿意见我,我便亲自去谢。”

至于萧家大姑奶奶为何不在出嫁之前将长命锁还给原主,萧遥猜测,萧家大姑奶奶当年年纪也不算很大,将她带了回来,怕她年纪小将长命锁弄丢了,便收起来,后来渐渐忘了,也是有的。

萧家三老爷点点头,又问起萧遥最近如何,手上的菜式如何,见萧遥露出疲意,这才告辞。

他离开后,萧遥便拿着锦盒上楼。

在状元楼对面,一个小店中,严峻远远瞧着萧家三老爷终于走了,也放下了酒杯,起身离开。

萧家三老爷到底送了什么给萧遥,让她露出那样充满怀念的神色

萧遥从前是萧家的丫头,难不成与萧家三老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一阵春风出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

可是严峻心里头那股子焦躁,却丝毫不曾被吹轻吹灭。

赵御厨得知梁御厨照着萧遥给的方子,也做不出小公子愿意吃的小粥与菜肴,心里头几乎没狂喜起来,恨不得马上自告奋勇地去试着做菜。

不过,他知道,因着先前为难萧遥,御膳房大总管对自己观感不大好,因此还是死死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