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巧,下巴尖,只可惜闭眼时瞧不见那双漆黑透亮、光彩四溢的眸子。
嘴唇菲薄红润,他亲自尝试过,她比看上去还要可口。
……
明明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面目,却总被眼里的烈焰渲染得孤勇倔强。可薛定看着她,心里却清楚得很,他喜欢她,并不为这柔美温婉的眉眼,亦不为她南方人的肤白与精致。
他爱的,就是她火一样的烈性,不顾一切的决绝。
连日又是生病又是奔波,薛定也很疲倦,可身体想睡一觉,脑子却异常清明。
就要送走她了,就要离开祖国了,他日恐怕再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两人情愫未明时,还能借着送相机的借口去看看她,如今闹成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他也再没什么理由去勾起她的心弦。推开她的人是他,好死不死又冒出去挑逗一番,这事,他做不出。
索性借着她熟睡之际,再多看两眼。
薛定倚在门口,借着照进窗内的朦胧日光瞧着她。
脑中依稀浮现出旧时读过的一首诗。
诗摘自恋人之间往来的书信,诗的末尾,那个像战士一样刚烈不懂妥协的文人,用他刚烈又不懂妥协的方式表达情思。
他说:
你是我的战友,
因此我想念你。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日光倾斜一地,半透明的白色窗帘轻轻摇曳。
薛定一动不动倚在那,在祝清晨不知道的时候,目光里又一次充斥着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与光影,专注地看着她。
看着她。
只有她。
他希望她知道。
又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
当他跨过沉沦的一切,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她亦是他的军旗。
这辈子,哪怕是客死他乡,他有他的军旗,足矣。
*
祝清晨醒来时,薛定已不在门边。
她看了眼手机,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三点……那人也不来叫她?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客厅,她看见薛定在喝咖啡,手里捧了本书。
“醒了?”他合上书,搁在茶几上,“走吧。”
非常直截了当地赶人。
祝清晨撇嘴,“才刚醒来就赶我走,也没说让我喝杯咖啡。”
她随手拿起他搁在茶几上的书,翻了两页。
薛定没来得及阻止,书中的一张照片就轻飘飘掉了出来,他欲伸手夺过,可祝清晨眼疾手快,已经捡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是她。
那时候,她站在他在以色列居住的小屋里,倚在窗口,圾着拖鞋有一搭没一搭晃悠,朝窗外看。充沛的日光洒了她一身,而她浑然未决身后有人拍下了她。
祝清晨不知道薛定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
记忆里有很多这样的瞬间,她站在他的视窗往外看,看以色列的三角梅,看巷子里的老先生老太太坐在门口聊天,看这座古城低矮陈旧的建筑,和远处传来的圣歌吟唱。
……
只是祝清晨目光一滞,停留在照片下方那一行小字上。那行字就摘抄自她手里捧着的这本书中,恰好就在夹住它的这一页。
薛定的字迹苍劲隽永。
他写着:
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入一个深渊。
抬头看他,他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拿过她握住的照片。
“……随手摘抄罢了。”
她想笑,又觉得眼眶莫名发热。
即使早知道他是口是心非,早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依然觉得胸口饱满而酸胀。
祝清晨抬头望他,笑意渐浓。
“薛定,我是你的命运吗?”
薛定眼神一动,轻描淡写:“不,你只是个深渊。”
无底洞。
摔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她还欲多说,可想了想,还是合上了嘴。
有的事情,做了就好,不必提前跟他打招呼。
穿上大衣,祝清晨问他:“你要送我吗?”
薛定说:“就送到巷子口。”
“这么狠心,都不把我送到机场?”
“狠心点好。”他看她一眼,“你早点看清我就是个狠心的人,早点去找个不狠心的人过日子。”
祝清晨就笑,也不反驳,只若有所思走出院子。
两人在巷口分别。
她坐上计程车,回头跟他挥手。
薛定点头,说:“再见,祝清晨。”
她竟没有半点离愁别绪,笑容灿烂地上了车,降下窗户对他说:“再见,薛定!”
声音洪亮,笑意浓浓。
薛定眼神微沉,心道她好像真的看开了?
他心里搁不下还强装从容镇定,结果她满脸笑容,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这女人,真绝情。
祝清晨坐的车一路远去,消失在车流里。
薛定没有急着回胡同,反倒招手拦了辆空车。
师傅问他:“去哪儿啊您?”
他坐定了,目光清冽而笃定,“首都国际机场。”
心里只能苦笑。
她看似温婉,实则烈性洒脱。
而他呢,看似散漫冷淡,实则不然。放不下,舍不得,只能搁在心里折磨自己。
嘴上说不送。
可还是想送,还是要送。
就看一眼,最后一眼了……薛定这样对自己说。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他坐在计程车里,觉得面上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