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番外·艳阳正浓【一】
衣衫鞋袜散落一地, 满屋子狼借。
窗帘半开着,风一吹, 像是水手扬起了鼓鼓囊囊的帆。
谁压着她,重得要命。
她半推着,嘟囔着:“你该减肥了。”
男人笑得懒洋洋,不怀好意问她:“那我可下去了?”
她杏眼圆睁,凶巴巴威胁他:“你敢!”
模样虽凶, 可声音里到底是……春意正浓, 掩都掩不住。顺带着,双腿收紧。
他笑了, 刘海略微淩乱, 搭在额上快要覆住眼,可她却看见他黑眸里有些汹涌浪涛一闪而过。果不其然,接下来等待她的,说是惊涛骇浪都不为过。
轰——
巨大的雷声响彻耳畔。
童艳阳猛地睁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好半天才听见窗外极细密的雨声。
五月底,江南的梅雨季节来了。
她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冲冲没动身,最后还是烦躁地爬起来,老老实实关窗。梅雨季节的俞市还挺冷, 她穿着吊带睡衣,踩着光脚走在木地板上,窗帘被风吹起, 细密的雨水顺风而入,打在她的手臂上、脸上。
童艳阳猛地关上窗,扒拉一把头发。
烦透了。
妈的,怎么又梦见那姓乔的了?
回俞市的第十三天,童艳阳住在和祝清晨合租,如今就她一人孤零零待着的小屋里,第五次梦见乔恺。
她黑着脸去浴室,离开卧室前,顺手从抽屉里拿了条干净内裤。
湿了。
得换。
操,这都第几次了?
她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淩晨三点半,很好。
索性灯都懒得开,就站在黑漆漆的浴室里洗澡、洗内裤,抬头看镜子时,走廊上的小夜灯照进来那么一星半点晦暗不明的光,童艳阳端详着自己的脸。
好像有点老了?
她看着眼圈下面的淤青,和嘴角因为上火,冒出来的多年不见的痘痘,气不打一处来。
成天梦见那狗东西,还回回都梦见和他被翻红浪的场景,内分泌不紊乱都不可能!
不就一把初夜交给她的小狼狗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脑子里明明三番两次叮嘱自己,可以把他忘记了,可身体却总是想起来。
她把内裤随意搭在浴室里的挂钩上,洗了吧冷水脸,打着光脚回卧室。
盖上被子时,她恶狠狠闭上眼。
却又一次记起,那一夜,他要了几次来着?
……四次。
就因为他是第一次,快了些,她嘴贱调侃他:“没事,第一次难免快男。”
呵呵,后果很惨烈。
那个狗东西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好的体能,卧室里,沙发上,浴室里,最后又回到卧室……也对,她之前就看走了眼,还以为他是个小白脸,不过个子高点,哪知道狗东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人鱼线腹肌半分不少。
到最后,是她这沙场老将气若游丝求着饶,一面天昏地暗感受着铺天盖地袭来的快感,一面掐着他的手臂,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乔恺。
她知道,她的身体记住他了。
*
周五大清早,接到童振华的电话。
“童童,明天回来吃个饭。”
童艳阳还在被窝里,懒洋洋的,下意识拒绝,“不了,有事。”
“下半年不是没安排秀吗?”
“私事。”她随口拈来不明不白的借口,反正她常干这事。
童振华皱眉,“明天是你爷爷八十大寿,你不回来,能说得过去?一大家子都忙,个个都要回来,你表姐还专程从美国华尔街赶回来。你那什么私事,推了。”
不容商量的口吻。
童艳阳笑了两声,“再说吧。”
毫不客气挂了电话。
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慢吞吞爬起来,坐在床上发呆时,还是无可避免记起初中时的事。那时候,她才十四岁,放学回家时,路过别墅区,看见林荫道的尽头停了辆车,车身晃晃悠悠,像是苏州河上的乌篷船。
她站定了脚步,突然间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
那车很眼熟。
她绕到车后,远远地看了眼,车牌号是她父亲童振华的没错。
在她十四岁那个时候,网路刚刚普及,并非家家户户都有电脑。没有那么多互联网管道,她也便单纯到还未明白车震这个词。
可她依然走近了些,心跳加速,惴惴不安,仿佛有所预感。
然后她停在一颗粗壮的老榕树后面,探头,看见车内的男人与女人在做着那种事。
十四岁,再无知也对这事一知半解了,何况她从不是祝清晨那样的乖宝宝,她家境富裕,和班上男男女女打成一片,该知道的一点也没少知道。
童艳阳在那颗大榕树后头看了很久,直到车子停止晃动,她才大梦初醒,扭头跑回了家。
她家就在这个别墅区里。
回家的时候,看着年越三五却依然美丽的母亲,素来快言快语的她却忽然间开不了口。过往十四年,她一直以为父母相敬如宾,自己生来家境富裕,老天爷真是对她诸多眷顾。
结果事情一反转,惊人得可怕。
被这种难以启齿的秘密纠缠半个月,母亲依然温柔高贵,父亲依然道貌岸然,童艳阳深陷在对母亲的愧疚和对父亲的憎恨里,过得浑浑噩噩。
而半个月后,她翘课回家,终於打算把此事向母亲坦白,却意外发现门口多了双男士皮鞋。
那尺码不是她父亲的尺码,她父亲脚小,而这双鞋子很长很陌生。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门都没关,悄无声息往里走。
母亲的卧室门未关,里间传来暧昧不明的声音。
童艳阳一动不动站在门外,亲眼见证了母亲与另一个陌生男人翻滚在一处。
十四岁,天崩地裂的十四岁,过往认知被悉数颠覆,孩童时期崇拜的父母,成了记忆里最不堪、最虚伪的人。
这就是童艳阳的十四岁。
也是在那一年,她开始染发,开始纹身,开始喝酒,开始抽烟。
以往的她,任性归任性,可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一条清晰的底线,而今,她再也无所顾虑。
是祝清晨在放学时把她堵在半路,冷眼看着她,问她:“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报复你父母?”
她嚼着口香糖站在那,“你管我。”
她对全世界都充满恨意,因为年少无知,总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祝清晨一把扯下她耳朵上的金属耳环,那是她新打的耳洞,被活生生拉扯下来,血流如注,痛得她一声惊呼,捂住耳朵想破口大駡。
她当真还了手,一巴掌朝祝清晨打过去。
祝清晨却灵活地闪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死活不松开。
她拼命挣扎,可那女生明明比她瘦弱,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挣不开。
童艳阳气得口不择言,“你有这管闲事的心,不如回家多管管你爸妈,让你那成天玩女人的废人爹少打你妈,这浑身牛劲搁我身上,不觉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祝清晨眼神一动,却仍旧死命握着她的手。
“是,我爸是个废人,玩女人,还对我妈动手。你也知道啊,童艳阳。”她一字一句陈述自家的历史,却没有半点喜怒哀乐,只是静静地盯着童艳阳,“那你呢?你爸出轨,你妈出轨,他们大打出手了吗?他们谁有心脏病吗?他们会一言不合就打得邻里皆知,整个院子都出来看热闹吗?你会因为交不起学费东拼西凑借钱吗?你有没有大半夜抱着你妈上医院,还以为她一直流血要死了啊?”
……
童艳阳一直知道祝清晨家里的情况,但细节并不清楚,因为祝清晨要强,即使与她关系好,也从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