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莫名其妙看着这个自我介绍的人︰(⊙o⊙)见过自夸的,没见过自夸得这么不要脸的。
童艳阳掐了乔恺一把,他缩了缩腿,还是没停。
“我喜欢童艳阳,希望得到您的同意,和她正式交往,将来脱掉两毫米的套,结婚生孩子。”一脸慎重的人。
童艳阳︰“……………………”
爷爷你听我解释!!!
爷爷︰(⊙o⊙)他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的人郑重其事,一脸认真。
听的人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后来童艳阳把人带进二楼的书房里,门一关,戳他胸口,“不是让你别说奇怪的话吗?我爷爷刚犯了高血压,住了院,身子骨还不好。你说这些什么玩意儿,万一吓到他怎么办?”
乔恺站在她面前,高出她一个头,低头笑了。
他说︰“奇怪吗?大概是没表过白,也没拜访过家长,所以不太会说话。”
“不太会说话就闭嘴,你看我爷爷晕头转向的样子!”
他继续笑,“爷爷不懂不要紧,你懂就好。”
年轻的男人站在那,笑得自在又坦荡,眼里有明亮的光。
童艳阳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看着一旁偌大的红木书柜,嘀咕︰“我和我爷爷都是童家的人,童家的基因,既然爷爷听不懂,我当然也听不懂……”
乔恺看着她,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听不懂也没关系,我做给你看。”
“做什么?你除了爱,还会做什么?”她翻白眼。
“还会发朋友圈,改id。”
“……”她想笑,忍住了,“小学生都比你成熟。”
“这我就不同意了。小学生能有我这么成熟强健的男子体魄?”他意有所指。
“那你厉害了,除了发朋友圈,改id,还会开车。”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在书房里站着,童艳阳侧头看着窗外,他静静地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倾泻一地,窗口照进来的光如梦似幻,影影绰绰。
片刻后,她问︰“为什么非得上门拜访?就为了和爷爷说那番话吗?”
他答︰“为了让你看到我很认真。”
“才刚认识几个月,彼此了解都不多,上床的时间多於谈心的时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因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还因为感情这种事,时间长短不能说明什么,有的人相处一辈子,都无法走进对方心里,但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
童艳阳一时没说话。
他不插科打诨的时候,就不再是那个幼稚有不成熟的小狼狗了。
乔恺这人,从来都在扮猪吃老虎。
可有的话,她哪怕不愿说,也还是要说。
她侧头轻轻看着他,眼里有些无可奈何,“乔恺,我觉得你可能不够了解我,不知道我过去有多堕落。我纹过身——”
掀起上衣,露出后腰处一处洗去的纹身,哪怕洗去,也留有一点难以忽略的印记。
“我喝过酒,喝到断片儿,长期不知道自己在哪睡了,在哪醒来,在哪摔了——”
掀起波浪卷长发,露出后颈处的一块伤疤,那是喝醉后磕在桌角,硬生生磕出来的。
“年少轻狂时,不珍惜自己,和苏阵那样的烂人上床。不止他,还有别人。我拿父母的过错惩罚自己,幼稚,愚蠢,我渴望他们会因此多看我一下,多给我一点关心。我一边说着自己讨厌他们,一边巴望着他们能给我一点父爱母爱。我看不起他们,却又需要他们。”
她是一只华丽的花瓶,只可惜空空荡荡,空有华丽的皮囊,内里装不住漂亮的鲜花。
没有人走进来。
没有人浇灌她。
这些事情,她长大后才看明白,所以不再做从前那些蠢事,可已经做过的事情是无法后悔的,哪怕后悔,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沧县这个小地方,人人都知道我,那么多旧时的同学去了俞市,去了别的地方,路上遇见,也都会指着我告诉身旁的人,‘看见了吗,她就是以前我们学校赫赫有名的坏女生。’”
“我自己回想过去的时候,也觉得不堪,觉得难於启齿。和你在耶路撒冷发生关系,换做从前,我不会狼狈,不会仓皇逃跑,反正我都这么糟糕了,一场男欢女爱又能把我怎么样?可你不一样。你干干净净,你一身正气,你充满热血,你站在那里坚守理想,你——”
她失笑,看他的时候眼里有明明灭灭的光。
“你和我不一样。你跟我走在一起,将来故人认出我,会连着你一起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就算没有熟人,我自己也知道,我没办法安稳,没办法放心地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怕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这份心血来潮褪色了,你就会开始嫌弃我。也许是吵架的时候,也许是自己午夜梦回觉得煎熬的时候,你会对我说,对自己说,当初为什么会看上我。我怕你冲动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谁知道你以前跟多少人上过床……”
难堪的,复杂的,酸楚的,恐惧的,通通告诉他。
一场豪赌,赌他掉头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
听她语无伦次说了很多,乔恺笑了笑,一时没说话,走到偌大的书柜前,搜寻一阵。
最后目光落在其中一本上,他取了下来。
打开扉页,耐心找着他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王尔德全集》。
他翻阅一阵,终於停在某一页,在阳光底下将书摊开,凑到她眼前。
干净的纸张,清晰的小字。
他的手修长好看,指节分明,指尖停留在中间一处。
“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
他说︰“童艳阳,你的过去可能没那么好看,可它也不需要多么好看。人的一生就像在说一个故事,起承转合都要有,遇见我之前,你那些杂七杂八的,都是铺垫,都是伏笔。”
她定定地看着那行字,又抬头看看他。
男人的目光清冽似水,却又锐利如剑,如此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地望着她,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蓦地一笑,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一缕。
“就算是六月里的艳阳,也要经过黑夜里的漫长等待,才有日出东方红似火的时候。现在,铺垫都做好了,伏笔也埋下了,故事的□□和男主角也终于能闪亮登场了。”
还有的话,留着以后慢慢说。
他看见的她,从来不是她口中那个不堪的自己。
认识她以前,就无数次从祝清晨口中听说这个名字,他想,她大概是一个为了好友两肋插刀的假小子,有义气,爽快俐落,人如其名。
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薛定的客厅里笑容满面,像只狡黠的狐狸,艳光四射,眼里波光流转。
他想,原来是漂亮的姑娘,不是假小子啊……
童艳阳,依然人如其名。
后来她把他拎回家,他明明对她很感兴趣,却又装疯卖傻。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概是看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护犊子模样,忍不住起了坏心眼,偏想看她自以为是逗他,却反被他逗弄的样子。
一周的相处,她爽快俐落,活得潇洒惬意。
她容貌出众,却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该抠脚抠脚,坐没坐相,说话嗓门儿也大。
她看着风风火火,成天和他斗嘴置气,可夜深人静时,也会看着窗外发呆,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落寞。
他不爱看她那样子。
她就该是个傻大姐,逗他,怼他,再帮忙护着他。
於是他开始逗她笑,开始更努力排遣她的寂寞,排遣着排遣着,把自己排遣进去了。
相遇的时间太短了。
可相处的时刻很深刻。
她的过去五彩斑斓,他是一张白纸。
可透过皮囊和表像,他看见的她也分明有着纯白无瑕的灵魂。
乔恺将书搁下,望进她眼里。
“托尔斯泰说过一句话——”
她撇嘴,“别跟我这文盲掉书袋。”
他失笑,“一句就好,就这一句。”
她再撇嘴,“行吧,洗耳恭听。”
他被她那嫌弃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把她拉过来,亲了亲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托尔斯泰说,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过的只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正是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
“所以我的过去那么糟糕,是因为上帝喜欢我的芬芳?”
他点头,又摇头。
“是因为,上帝知道,独特的芬芳要留给对的人来欣赏。”
“比如你?”
“比如我。”
--番外‧艳阳正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