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又一次说“夫人不妨有话直说。”
他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尤其是和敌人,尤其是一个态度不明的敌人打什么乱七八糟的机锋,浪费时间,也浪费心情。
于是,芳月夫人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锋利的气势,陈述一样,不疾不徐道“我是一个商人,还是一个女人。”
作为一个女人,一手建立起天下闻名的商会,她的手段与谋略可想而知,可谁见了芳月夫人,都像是见到了一块好啃的肥肉。
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男人的城府、心机会令人害怕,而女人女人迟早要嫁人生子,以夫为天,她的手段、她的谋略,在男人的眼中不值一提。
“你看,男人就是这样的贱东西,天塌了十一回,也吓不住想一步登天的蠢物。”
芳月夫人在心中这样说,可现在有求于人,她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蔡京与傅宗书又如何也不过是两个目光短浅之辈。”
常人言官商勾结。
可见二者一向牢不可分,官员用银子的地方多,可一个月的俸禄就那么一点,银子从哪里来商人被人为难,权利从哪里来
芳月夫人搭上蔡京一党,送了无数银子过去,可她是个女人短短三年,蔡京的胃口越来越大,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商会上
她端起一杯茶,从容的吹了一吹,意有所指的道“商人和女人一样,是需要大树的菟丝花,至于树是谁,花是不在意的。”
所以,芳月夫人把人皮画送到了汴京。
铁手面不改色,扬眉一笑,道“看来夫人为了引我来崇州,还真是大费周章。”
芳月夫人笑而不语。
她不想引人耳目,只能如此行事,况且薛邵龙已回到了崇州,江西四盗与步不平这样的乌合之众,甚至不用铁手亲自去动手。
铁手又道“听夫人的说辞,这张人皮画卷的诡异之处,想必你也一定知晓了”
芳月夫人放下茶杯,悠悠的道“妾身若说不知,想必二爷也不会信,不是么”
这张人皮画,是一个老方士借给她的宝物,可以叫心怀不轨的男人自尽,代价是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以血供养,三十年不断。
三十年的时间里,芳月夫人用这张人皮画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十个丈夫,其中一任是个县令,挥霍无度,还试图插手商会。
在他的身上,人皮第一次失效了,芳月夫人日夜难寐,辗转反侧,一时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最后,她狠下心来亲手杀了他。
二人对视良久,铁手道“送人皮来汴京的镖师被人迁怒,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沉沉,一双有力的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显然在心中愤怒。
芳月夫人的神色十分平静,一点也不觉得愧疚,道“一千两金子,已足够买他们的命了,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不是么”
说罢,她似无意一般道“二爷一再提起人皮画,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想问妾身”
“”
铁手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只细长的画轴,在小桌上徐徐展开,画中的美人手持梅枝,在一阵白茫茫的雾气中现出身形。
他的目光如炬,神态如常,道“在下确实有一件事不明,想请夫人为我解惑。”
芳月夫人的视线定格了,她的眼眸一点一点的睁大,身体也在轻轻的颤抖那决不是害怕,而是喜悦、又或是极度的愤怒。
不多时,雾气就散尽了,在夜明珠柔和的辉光下,是一个艳鬼似的美人儿,披着毛绒绒的斗篷,眸光一转,端的是妩媚多情。
她见过这张脸,且朝夕相对三十年。
十七的语气很笃定,道“你认识我。”
这个眼神太奇怪了,不像是一个女人在看另一个女人,反而充满了怜惜,也充满了恶意,似乎是想亲近她,又想立刻摧毁她。
芳月夫人美目微眯,没有说话。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在桌面上,飞速的在心中计算了一遍时日把人皮交给她的时候,那个方士分明说,若要养出艳鬼,三十年的血祭一次都不能少。
可是现在少了七日的祭祀,这个美人儿却还是化形了,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