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玮是有顶楼套房的密码锁的,她按了两声门铃,没有人应,便直接输入密码进去。
起居室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嗓音,是顾丞在讲电话。
尤玮走到门口,刚好听到顾丞说了这样一句:「……为了维持公正,制定规则的人和执行规则的人决不能是同一拨人,如果制定规则的人要干涉执行上的事,目的就一定不单纯。」
尤玮抬手敲了一下门,顾丞转过身,看到她的刹那十分诧异。
很快,顾丞就将手机挂断,笑问:「什么时候来的?」
尤玮眨了一下眼,说:「我按了门铃了,你没开。你说过,以后我来找你,直接输入密码进来就可以了,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
顾丞低笑一声,走上前:「也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尤玮没追问,拿起那两张请柬,给他看:「程琳琳约我见面只是为了送请柬,有趣吧?」
等顾丞接过去,尤玮又道:「更有趣的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拿给你,反而让我转交呢?」
顾丞说:「也许是她怕直接拿给我,我会拒绝。」
尤玮:「哦,那我就更不懂了,为什么她怕你拒绝?」
顾丞没应。
……
两人转而走回到客厅,顾丞去煮咖啡。
尤玮坐在桌前,并没有识趣的改换话题,反而还要追根究底:「在我去见程琳琳之前,你就猜到,程琳琳约我或许是因为秦辉想走捷径被她发现了端倪。后来我见到程琳琳,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这层意思,却让我感受到她的不安。我便在想,像是程琳琳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不安呢?无论是她的家世、背景,还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而且她的家人各个有头有脸,爷爷更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奶奶出身於,她父母更一心热衷於教育事业。现在的程家既不参与政治也不从商,可见这家人从上到下都活得很明白。偏偏,程琳琳找了秦辉这样的丈夫。要说能让底蕴深厚的程家生出什么风浪,大概就只有秦辉了。」
说到这里,顾丞将煮好的咖啡端到尤玮面前,他又拉了把椅子坐下。
尤玮一手托着腮,微笑的看着他:「秦辉的确不安分,是这个大家族里唯一的变数,要是一个玩不好,说不准还真的会撬动程家几十年来的根基。但在我看来,你却比秦辉更厉害,你简直可以摆摊看相了,永远这么料事如神,每一件事都说中了。」
听到这里,顾丞轻叹一声,说道:「我和程家的老爷子照过两面,他绝对是一个活的很明白的老人,虽然不敢说程家老爷子看透了名利,但我确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被名利捆绑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会拿程家的基业和名声来开玩笑。程家的家教也是如此,程琳琳包括她的父母自小就耳濡目染,全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秦辉不懂。这件事并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刚好知道这一层,然后依照事实推断出来。」
尤玮:「哦,照你这么说,那程琳琳为什么要找秦辉这样的丈夫呢?」
顾丞:「秦辉以前并非如此,我和他刚在美国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本分人。」
尤玮想了想,顺着话茬儿说:「也就是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秦辉改变?可是,秦辉一定知道他剑走偏锋的代价不仅是自己在走钢丝,还会连累程家一家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名,为利?他娶了程琳琳,又坐上耀威集团ceo的位子,就等於得到了这一切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顾丞说道:「金钱、权利、名声,这三者合在一起,代表的是欲望和野心。显然,程家给他带来的名利不足以填满这两样。」
尤玮直勾勾地看住顾丞:「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顾丞安静了几秒,回望着尤玮的目光。
在这几秒钟之内,他做了一个暂短的考量,到底要不要把底牌掀给她看?
然后,他轻叹了一声,说:「刚才你进来时,不是听到了我在讲电话么?」
尤玮:「所以呢?」
顾丞:「耀威酒店要改革,就需要制定新的制度和规则,但是如果指定规则的人是为了自己谋私利而做,又或者制定规则的人想干预执行规则的人呢?」
尤玮挑了下眉:「道理我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有些国家和地区才会采用三权分立,行政、司法和立法,这三者要互相制衡,才能达成三角形的稳固。一旦司法干预立法,或是立法干涉司法,那就是滥用权力,一定会生出腐败。」
顾丞淡淡笑了:「一切有权利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要防止滥用权力,就要以权力约束有权力。」
尤玮:「你说的是《论法的精神》里的段落,出自孟德斯鸠。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一秒的沉默,顾丞说:「现在有人正试图趁着改革,篡改新的管理制度和规则。」
这个有人说的自然是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三人。
这一点尤玮确实没想到。
尤玮皱起眉,说:「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贪财。」
顾丞:「有些规则确立是为了防止贪腐,如果想从中牟利,就需要打破规则,如果野心膨胀到一定阶段,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尤玮没接茬儿。
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顾丞,半晌没说话。
直到顾丞挑眉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尤玮才「哦」了一声,说:「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这不奇怪么?」
顾丞沉默了,神情很平静。
尤玮接着说:「从你回来之后,耀威酒店涉及的每一件事,每一次人事变动,你或多或少都有牵扯,而且如果我有什么事想不通,只要我问你,你总能给我精准的资讯。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还有,顾丞,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对四年前的事无法释怀。很显然,你一直有事瞒我,还说什么你我之间是牢不可破的信任关系,这话难道不可笑么?」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顾丞才低声道:「等秦辉的生日宴会过后,我会给你答案。」
尤玮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期限:「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