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楼出了电梯,两人都没有再对话。
客厅里偶尔有说笑声,容修戴上了耳麦。后来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
凌晨时雨停了,室内冷气适中,直到下半夜,他一直在书房里做音乐。
夜里两点半,容修摘掉耳麦,出了书房去卫生间。书房门外,客厅大灯已关,只留下廊厅壁灯。
容修在水池前,对着镜子,摘掉了隐形眼镜,眼底有些泛红,他换上金丝眼镜戴上。出来后,他在走廊停步,透过幽暗,望向深处那间房。主卧门扉紧闭,套房寂静无声。
这天夜里,容修没进卧室,回到书房后,仰靠在老板椅上小憩,电脑在播放欲望号街车。
黑白色彩的实验性舞台,戏剧化的夸张表演,这部老电影放在如今来看,剧情也十分令人深思。
分手那阵子,容修大量地观影,像大多电影人那样,对影片进行拉片分析。后来,他发现,更深入地了解电影,对他的影视音乐创作很有帮助他养成了每周看三部电影的习惯,改不掉,也没想改。
马龙白兰度的温柔嗓音回荡在耳边,而在剧中他像一头欲望强盛的野兽。
他毁掉了一个人的优雅与美好,把对方带到一个混乱、低俗、异化、充满欲望的世界,并告诉她
“搭乘一辆欲望号街车,再转一辆墓地号街车,坐6个街区,到天堂乐土下车。”
第一次看这部老电影,是在龙庭和劲臣一起观看的。影片主角由费雯丽饰演,她优雅,迷人,最后被妹夫斯坦利奸污。
播完后容修说“undue desire destroys”
容修也喜欢看电影,但除了电影中的音乐,他很少在影帝面前对电影本身做出评价,也不发表感想。
唯独这一部,播完之后容修说过度欲望毁灭一切。
似有感而发,又似警醒自我。
隔着两道门,走廊深处,主卧里开了夜灯。
劲臣醒过一次,瞥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隐约听到书房门声,还有容修放轻的脚步声。对方没有回卧室。
不知是不是冷气太凉,他感到浑身发冷,在被中蜷曲身体,悄悄把手压在身畔的枕下。失眠了不知多久,天快亮时才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上午八点多,劲臣打开主卧门,容修依然没有从书房出来。
劲臣换了一身正装,丁爽和花朵很快赶到。
他今天有采访安排,要先后接见至少十六家媒体,地点在圣罗娜的一间最大的总统套,大约三百平米,足够记者们排队等待的空间。
这些年,劲臣接受的各种采访太多,问题都是大同小异。
身为一名没有实锤绯闻的男演员,他的话题都在作品上,所有媒体都将目光放在了接下来的威尼斯电影节。
劲臣坐在采访房间里,旁边是经纪人、助理、摄像师。
记者单独进入客房,反复问那些他已回答几遍的问题。
还有一名记者,问到了容修,问容修的电影音乐,问他的行程计划。劲臣这才提起精神,桃花眼泛着亮光,谨慎而又热情,和记者侃侃而谈。
当记者问他最喜欢的歌手是谁,他骄傲又满足地说容修
容修从书房出来时,早餐刚好送到,劲臣那会儿已经离开套房。
容修喝了一碗粥,似乎吃不惯酒店食物,没有多用两口饭,就去主卧补觉。
整个白天,两人没有交集。
容修下午睡醒,填饱肚子后,楚放到了,就又去书房继续忙工作。
再碰面是晚上七点,准时去上白夜的礼仪课。
场面和前一晚相同,容修到达教室时,那两人还在和剧组团队研究剧本。
课程进度加快,涉及到重要的内容,整节课容修都没怎么言语,不曾和白夜热烈讨论音乐话题,也不再逗弄劲臣。
劲臣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瞄他一眼。容修支颐而坐,戴着金丝边眼镜。
这人沉浸于创作周期,他专注认真,像在舞台上那么耀眼,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劲臣望着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既为他着迷,又替他担心,心底还有隐隐不可告人的失落。
可失落在哪里,他不愿细想。
与往常不同,以前在龙庭时,容修也会宿在琴室,几天几夜不回主卧,但他那时就没有这种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成年男人,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也不是随时等主人照顾的小猫小狗。但此时,他感到确乎与它们的心情共鸣。
礼仪课结束之后,一行人回到a座进了电梯。
楼层按钮只按了一个顶层,司彬连自己的客房也没回,他说“打扰容老师和顾老师了。”
容修不冷不热,眉目间傲慢,“你永远不会打扰到我们。”
说完,他侧过身,微微垂着眼睑,凝视着劲臣。
劲臣仰着头,被容修那句话震住,微愣,迎着他的视线。
两人极近,俯仰之间,短暂的交流,容修却没有开口。他像个独守空城的帝王,吝啬而又悲绝,骄傲地守着他最后的一方寸土。
交汇而又分离的眼神,似触未触的肢体,交缠的目光与气息。
“我去工作了。”容修说,“宵夜你们用,别来打扰了。”
劲臣莫名感到不安,他定下心神“知道了。”
须臾几个呼吸间,电梯门打开,容修后退半步,微微颔首,长腿迈开出了门。
男人依然盛气凌人,走在一行人前方,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丁爽小跑着去开房门。
容修率先进了门,头也没回,鞋也没换,直奔书房廊厅的方向。
身后传来对话声,一行人随后进来,一边讨论剧情,一边在客厅放下手上东西。
“居然从李导那儿拿到了角色”
司彬仿佛刚从喜讯中回过神,李导敲定了贺岁片和劲臣合作的人选。
“接下来要努力,”劲臣的声音,“大荧幕考验演技,你还得再磨,还有那些绯闻”
“明白,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司彬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李哥一直很照顾我,我光顾着拍戏,没顾忌那么多,现在看看网上那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清者自清,也不能说全错,有时越解释越乱,”劲臣嗓音带着笑意,“有些梦想不好对人讲,人总是会长大的。”
“知道了,”司彬的嗓音竟有些哽咽,“以后我就跟您干了,”说着又是喜悦的声音,那声音他跟随着劲臣,两人一起去了小酒吧。
司彬问“这是从国内带来的咖啡”
“嗯,不过,不多了,红茶”劲臣问。
“顾老师有调制地道英国茶的本事,谁还喝咖啡啊”
“”
容修关了书房门,站在门边良久。
十五分钟。容修想,倒计时十五分钟,先倒数三十个数。
在没成年时,老容首长就教导过他,在愤怒时,要克制,先不要发火,避免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后悔至少要先倒数三十个数,三十秒之后,如果还是想发火,那就另当别论了。
要是换做十年前,肯定抄家伙干吧。
欲念和火气愈发强烈,也异常可怕,不仅仅是欲,还有一种瘾,像当年戒烟。
容修离开门边,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他拿出一盒楚放扔在这的雪茄,抽了一根出来,点燃烟,叼在唇间,回过神后,又在烟灰缸里捻碎。
克制着没有就范,却被不好的念头熏了眼,骨肉里一阵阵刺痛,像万千蚂蚁噬咬。
于是叼了钢笔,坐在电脑前,打开昨夜看过半的电影,戴上耳麦,紧盯着屏幕。
看不清眼前画面,脑中却看得清楚。
见他沉沦,见他颓废,见他从优雅,变得迷乱。
见他痛,自己痛,且快乐。
他们本应更了解对方心里想着什么,本应是这世上没唯一更懂彼此的人。
两人有着多重身份关系,社会规范,工作规范,婚姻规范,主从规范,在无数规则的相互制衡与约束下,两人要找到一个稳定支撑的平衡点。
他没有随时将影帝拥入怀中的权力。
想要更多。
黑夜沉沉。过度欲望使人毁灭。
没多久又开始下雨。容修将工程文件重命名,原本的文件只有一个“”。
他在文件名上写了长长一句,抬起头时,听到异国他乡的雨声。
今晚灵感爆棚,昨夜看了电影,再加上重新捡起许久不碰的弦乐,又经过楚放这两天的提点,他着实对原曲修改了多处细节,此时他看着文件名的那句
here y heart t eace here y sef t ho
歌词完成一多半,还要细抠,他发给了家里兄弟们。
甚至还发给作家“铃铛”一份,希望能从专业人士处得到帮助和灵感。
容修的歌,基本上全是先作曲,后填词。这对作词人来说,是个大难题,因为dk乐队的曲子实在太高级,太多元素参杂其中,没有足够的音乐素养,歌词非常难填。
这两天,容修就要去艾迪那儿录音,临时找专职作词人已经来不及。
圈内不少老铁收到了容修的委托,连井子门的琴行夫夫也收到了文件,他们对带有赛博朋克味道的歌词很感兴趣。
当低端生活遇见高等科技,有一种血腥颓废的暴力美学在其中。
歌词的背景故事,简直是为家园2量身打造,却又是站在小人物的视角来写,带着绝望的黑色幽默感。
在很久很久以后,地球环境被破坏,地震肆虐,洪水暴发,瘟疫横行,别有用心的人研究出高度发达的科技、残暴的病毒,用来威胁统治着人民。
与所有剧本化的“英雄”人设不同的是,歌曲里的主人公,没有加入统治者的邪恶力量,也没有加入起义军去和统治阶级较量,更没有加入太空人行列去寻找比地球更美好的“家园”。
世界一片混乱,而他只想静静待在家里,跟他的爱人整天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一起沉伦、一起死去。
这段是容修为半成品歌词所作的备注,拿到歌词的所有哥们都拍手叫绝。
肉、乐、性、影、欲、嚎,多重音乐艺术手法,增强了这一首交响摇滚的戏剧效果性。
别人追捧姑且不提,家里群的兄弟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夸奖赞美”什么的都是虚头巴脑。
白二[啥子玩意儿这一长串歌名,看也看不懂,歌名太长了啊打榜的时候,能显示全吗,写都写不下吧]
容修[]
老白的关注点永远不在正道儿,容修噎了老半天,居然一时间接不上。
白二[不是我说,歌名啊,满屏幕的,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69我倒是比较懂,待二爷我去度娘翻译一下。]
幻幻[没关系,可以缩写]
白二[对哦,我们有一首2,这个就叫2好家伙,这个名儿绝了,彰显我大dk的特色]
容修[]
压根就不该让白二提建议,这坏家伙就是个搅浑水的。
而国内另一处,铃铛家里。
铃铛试听了半成品曲子,直接连饭碗都扔掉了。
去年贺岁片,猫吉祥就是她的作品,这一年,她在创作新剧本,并没怎么和容修联系铃铛不想让圈内人认为她有了歌王和影帝的支持,就整天想抱大腿,她想写出更优秀的作品,让自己可以配得上成为两人的好朋友。
但是,她没想到,身在遥远大马的容修,竟然会主动联系到自己
写歌词
铃铛一脸懵逼,曲子好听到爆,小提琴交响乐、和摇滚的绝妙搭配,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歌曲的名字很长,译成中文就很好表达,我心安处是吾乡。
铃铛其实特别纳闷,于是就在微信小心翼翼地用了语音
“容哥,你没有和顾老师交流一下”铃铛问,“像这种故事性特别强的歌词,顾老师是不是会更在行,他是影帝啊”
容修盯着微信很久“”
爱人是影帝,身边有太多有求于他的人,还有那些可爱的后辈,祈求他浇灌的小幼苗,等着影帝的foster a et。
完全忽略了一点,劲臣比他还年长些,自己也是后辈
容修没戴耳麦,也没有碰乐器,书房内一片寂静。
就在他失神时,书房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瞥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走廊那人在门口停步,良久,又徘徊,却始终没有敲响。
容修看向房门没出声,劲臣亦不敲响房门,不再与他隔门对话,不再给他送咖啡,不再踏入他的工作领域。
门内门外,隔着薄薄一层,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走廊里,劲臣换上了一身休闲,宽松卫衣,低腰仔裤,戴着鸭舌帽,一身嘻哈范儿。
劲臣站在门外,指关节停留在门上,没有敲响。
半晌,他转头往回走,出了廊厅,对丁爽道
“容哥要是出来了,问起我来,你帮我转达一下。”
很明显,顾劲臣要深夜出门。
而且是去酒吧。
丁爽一脸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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