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苍青天空低低压下,江春霭目力所及,不过只有方寸间的距离。
眼睛在黑暗中失了作用,感官便放大了数倍——脚底踏行之处正在结冰,一寸一寸,透骨生寒。
好像要将她凝结在原地似的,成个小冰雕。
江春霭猛然一惊,登时想要拔剑,却被识海里的声音安抚,那声音让她不用大惊小怪。
【这里是冰魄秘境,当然要结冰了。】
江春霭稳了稳心神,将剑放好,继续向前行进。
越往前面走,空气更稀薄,雾气也是,薄得就跟一张糯米纸似的。
江春霭目力所到再也不是一寸见方,而是点点幽冥鬼火,在苍青的月夜里,在冰上燃烧。
明明在燃烧,可江春霭却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的温暖,生冷的感觉,入骨侵肌。
仗着她这么多年除妖卫道的经验,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应该拔剑,但是眼下……却不知妖怪在何处。
雾,浓雾,看不破的浓雾。
“呲……”江春霭忽觉手腕吃痛,低头望去,却见手腕处长出了一根一根赤黑颜色的丝,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又在幽冥鬼火的蓝光下,更显阴森可怖。
她大骇,调动灵力想要将这毒物逼出体中,灵力对冲间,江春霭确定,这就是妖。
可是是什么妖呢?不待江春霭细想,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馥郁、香甜的味道,涌入肺腑。
是花妖。
它的头颅是一片鲜冷的红色花丛,中间隐隐有一双空洞的眼眸,凝着幽蓝的光芒;而四肢则是从花丛中延申出来的藤蔓与枝条,扭曲盘绕,如同蛇行般灵活而危险。
花妖的嘴巴一张一合,咯吱咯吱发出声音:“怎么了,春霭,你忘记我了吗?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妖孽——”
几乎没有多想,江春霭立刻拔剑,一道绚如云霞的剑气立刻劈向扭曲行进的花妖,雪椿剑气如虹,乃是阳念仙君曾用过的佩剑之一,顷刻间,便让这咯咯作响的花妖化作了齑粉。
未尽的话语瞬时间消弭在空气中。
“春霭,我体内已经没有蛊毒了呀,我很听……”
江春霭稳定心神,将花妖的念叨抛诸脑后。须知花妖最擅幻术,喜欢一边和人套近乎,一边将人置于死地。
而且这又是危机重重的冰魄秘境,断不能让道心不稳。
除了这只花妖,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妖怪。
雾隐山,什么妖怪都有,见到什么妖怪都不稀奇。
那花妖化作齑粉后,江春霭心跳如鼓,缓缓靠近它的尸体,蹲下,用剑挑着那些红色、蓝色的荧荧粉末。
是鬼擎花妖?
鼻腔中的气息转瞬即变,待江春霭意识到的时候,她忽觉一阵情.欲入脑。
命脉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心念电转间,江春霭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情毒。
可是在这冰魄秘境里面,她又能上哪去解毒?
彼时的雾气已经散尽了,不再是一寸见方,而是一片广阔,幽蓝的光洒向大地。
江春霭咬唇,将剑把握得紧紧的——中了情毒又如何?她是明雪宗修士,说什么也不能随便在这里和人苟.合!
回到居所,用上一两张符箓,这情.欲之事还可以得到纾解。
再者,她鬼使神差地闯入秘境,倘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得回去。
识海里面一片混沌,没人在指引她,她只能独行在幽蓝里。
忽而,她看见一条颀长的影子生硬闯入这片幽蓝,雪白地将这场景分割开来。
是人吗?
……不是人。
那道身影后面,明明白白地长出了数条雪白的尾巴,影影绰绰。
是狐妖。
幽暗秘境中,两旁道路多宽,江春霭并不知悉。而今仅有黑色、蓝色与青白月色分割卷缠,但这狐妖出来,立时成为最逼仄的白。
这道白色不断挤压着江春霭的目光,迫得她呼吸都急促。
妖,是妖!
江春霭心头一紧,打算掣剑出鞘,时时刻刻准备掐诀除妖。
她极为谨慎,打算趁那狐妖不备,取其性命。
江春霭虽是个温柔性子,但是面对妖邪之物,从未手下留情过。
明雪宗修士,凡在蜀山境内,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妖。
何况春霭的师尊是阳念仙君——师尊她正是因妖而死。
江春霭默念心诀,灵气涌动于剑中。
雪椿曾经斩杀过数以千计的妖邪,这一次也不会有所偏斜。
剑气连绵,白虹驱散秘境中蓝雾,凛冽刺向那只妖狐。
可那那狐妖似是察觉到了来人,倏尔转过身来,春霭的瞳孔陡然睁大。
浅如琉璃珠的瞳孔,映照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寒宵——那最为出尘高贵的师姐——如今眼尾泛着潋滟绯色,薄唇不住地翕动着。
那是情蛊发作的征兆。
她的眼底有一条极细极细的线,赤黑颜色。
和刚刚缠上江春霭手腕的线,一模一样。
天空中如今还冻着半轮青白的月,等待密布的乌云,降下瓢泼大雨。
“铿锵”一声,雪椿偏斜,没有贯穿狐妖的身躯,而是没入了旁边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