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人厌的两个家伙被俞鹿两鞭子抽走以后, 马场中险些僵硬的气氛,也回暖了。众人都很有眼力见能让俞鹿冲冠一怒为蓝颜,嵇允在她的心里的地位, 一定不一般。
说起来,嵇家的这位公子,真是好手段。家族落难后,男女老小都被发配着,离开了舒城, 他却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法子, 这么快就攀上了郡主,还被如此看重。
俞鹿一向擅长驭马,马术比这些所谓的世子们都好得多。来了马场, 先生根本不用教她,让她随处撒欢就可以了。嵇允作为俞鹿的随从, 也获得了上马的机会。
午时的日头太晒,马场的青草地,犹如一张绿油油的毛毯, 在烈日下,被烤炙出了一股干燥的泥味。人的影子浓缩成了小点, 汗如雨下。众多世家子弟都受不住热头, 下马休息了。
俞鹿坐在一棵树下乘凉,正觉得有些口渴时,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从旁边递来了一个瓷碗“郡主,这是解渴的冰饮,你要喝吗”
碗中盛着的是甘草冰雪凉品,混入了捣碎的果肉, 是周朝贵族阶层时下流行的避暑冰品。
“好啊。”俞鹿高兴地接了过来,饮了一口,嚼着果肉,被甜滋滋的味道美到了,有些餍足地眯了眯眼。
天气炎热,又恰逢是运动过后,少女的唇,红润彷如花瓣。冰雪的凉品里渗了淡白的椰汁,从她的唇角溢出,形成了点点乳白色的光泽,晶莹而黏腻。淡粉色的软舌探出,将勺子上的果肉,舔了个干干净净。
嵇允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了那一处,略微凝固了一下。
俞鹿恍然未觉,吃了几口,察觉到什么,抬头看来,问“你要吃一点吗”
“多谢郡主,只是,我不喜甜。”嵇允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天气太热,他仿佛也有了那么一丝心浮气躁。靠在树干上,支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拧开了羊皮袋的盖子,咕咚地灌了几口冷水进喉咙里。仰起头时,他的目光散漫地放空着。潮润的脖颈上,粘了几缕汗湿了的黑发,喉结在上下滚动。
两人坐在树下,都不说话。霎时间,有些冷场了。
俞鹿偷觑他,心有戚戚。
以前,嵇允越是冷冰冰,俞鹿就越喜欢变着花样逗他。那是因为她相信,他骨子里和青竹一样,是文雅正直的。
可那一个预示未来的噩梦却告诉她,如今坐在她旁边的这一个嵇允,是带着重生复仇的剧本回来的。随时可能一边微笑一边送她上西天,俞鹿那冲天的气焰,就蔫了。
虽说嵇允如今羽翼未丰,在脱离奴籍前,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为了日后着想,俞鹿已经不敢那么没心没肺地在他的容忍度边缘试探了。
要是把弱小时期的嵇允给得罪狠了,等周朝一倒,他成为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后,她一个亡国郡主,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可不想排除万难地躲过了被连烨杀掉的结局,还要被嵇允抓回来,秋后算账。
所以,只能赌一把。以身饲狼,做好了被利用的心理准备,赌将来一个被他放过的可能。
系统“宿主,也不必这么悲观哦。高难度总伴随着高回报,如果你能让嵇允喜欢上你,那么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啦,嘻嘻。”
就在这时,他们的跟前晃过了一个黑影。
那是一条矫健的小黑狗,正好奇地吐着粉色的舌头,湿漉漉的两只小狗眼望着他们,短翘的小尾巴在摇啊摇的。
马场的宫人养了好几条狗,用来看家护院。被太监专门调教过后,很通晓人性,对意图闯入者凶恶无比,对着主子,就乖巧得很。
靖王妃的体质特殊,天生和猫狗不对付。以前有人送过一只漂亮小白猫来靖王府,靖王妃才抱了一下,身上就起满了红疹。从此,府中再也见不着长了毛的动物了。
俞鹿嘴上不说,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亲近小动物。此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探出手,好奇地摸了摸小黑犬的脑袋和耳朵。
这小狗儿舔了舔她的手背。忽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嵇允支起的那条长腿上,两条前腿抱着他的小腿,腰部诡异而剧烈地前后动了起来
嵇允的身子,刹那间就僵住了。
俞鹿初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傻不拉几地问了一句“嵇允,它在和你玩吗”
嵇允“”
俞鹿等不到回答,转过头,就吃惊地见到,嵇允雪白的耳垂上,浮现出了一片尴尬的红晕,伸出双手,将这条抱着他腿在抖动、兴奋到不住喘气,在光天化日下放飞自我的狗,从腿上给弄了下来。
俞鹿张大了嘴,终于看懂了。
远处的宫人发现情况不对,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躬身告罪,一边将狗儿给强行抱走了。
等他们都离去后,俞鹿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嵇允的裤管前。那上面积了一滩不明的深色水渍。
嵇允的耳垂上,红晕未消。用袖子遮挡住了那一块水渍,尴尬道“畜生无性,让郡主见笑了。”
俞鹿咬着下唇,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嘴角一松,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它是想和你生小狗呀,哈哈哈哈哈”
蓝天碧云之下,这少女的眉梢眼角,都流转着天真鲜活的笑意,明朗又烂漫,身子笑得不断颤抖,东倒西歪。
可奇异的是,嵇允没有感受到半点的恶意和嘲讽。
胸臆中,反倒涌出了一种陌生的悸动和烫意,以及深深的无奈。
结果俞鹿自己也乐极生悲了。她笑到靠在了树干上,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有些痒痒的。
本以为是树干上新长出的须根在搔刮肌肤,她就伸手去挠了一下,指腹却猝不及防地触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会动的活物。
俞鹿浑身一毛,涌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回头看去。
树上吊下了一只大蜘蛛,足有她半个手掌大,几条毛茸茸的腿,正在她脖子周围轻轻撩动着。
俞鹿瞳孔猛缩,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猛地躲开了,连滚带爬地缠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身上。
当这具又暖又软的少女身躯钻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嵇允仿佛有些不自然,僵了一僵。
他第一时间,先看向了那只受惊了的蜘蛛,再检查了一下俞鹿的颈部,白皙无暇,没有被叮咬过的痕迹,缓缓吁了一口气。迟疑着,抬起了手,落在了她的肩上,示意她先起来 “郡主,你先起来。你没有被叮到,那蜘蛛亦是无毒的,不信你看。”
“我不要看。”俞鹿摇头如拨浪鼓。
刚才的那一刹,她是真的受惊了,但其实现在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但她就是不起。
废话了,借题发挥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她装作害怕,硬是要嵇允哄了她几句,才怯生生地转头,小声地问“它现在走了没有呀”
嵇允静了静,轻声答道“嗯,它已经走了。”
俞鹿这才放心地从他的怀中仰起了脸,对他露出了笑容。
那天回去以后,进度条变成了15。
只是,之后的一连几天,它就再没有变化了。
要不是有进度条的存在,可以让俞鹿认清楚残酷的现实,光凭借嵇允的态度,俞鹿估计会乐观地认为,进度条超过30了。
俞鹿叹息。
要哄一个多半是在利用她,隐瞒着真实情绪与她相处,实际对她怀了恨意的人,真的很难。
现在的进度,就证明还差得很远啊
转眼,四月的下旬到了。
舒城山林初茂,繁花满枝。行过路过者,皆落花满头,暗香满袖。
皇宫中,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春宫宴。
首日的宴会,将会在御花园里举行。
这些天,每日都会下一场绵绵阴雨。到了宫宴当日,天气倒是晴好。
天渐渐暗了,一轮银盘,悬挂在云后。华丽的马车络绎不绝,开向宫门。
俞家的宗室子弟,以及朝廷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盛装出席了宫宴。
由于嵇家才获罪不久,俞鹿并没有打算带着嵇允出席、去见永熙帝。
永熙帝坐上那把龙椅,还不到一年。可从她父王的口风里,隐约可知,永熙帝的性子,如今是越发多疑古怪了。
外面的人都说,她是永熙帝最宠爱的郡主。
曾经,俞鹿也是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的。
可经历过那个噩梦以后,她就清醒了很多。
梦里,她看见了,当连烨参与谋权篡位这件事发生后,永熙帝是如何瞬间翻脸、如何连坐他们全家人的。也清楚记得他那些冷酷无情,令人不寒而栗的手段。
可见,永熙帝的和颜悦色,是在她还能讨他欢心的时候,才能有的。
前段日子,俞鹿之所以敢随意用鞭子抽人,就是因为清楚知道,如今的剧情,还没进展到永熙帝翻脸的那一个节点。她仍可以随意行使她的特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如果想活得舒服点儿,她最好尽量延长这段安全的时间。别做会触怒永熙帝的事。
不料,在宫宴前夕,永熙帝却下了一道旨令,让嵇允也一起来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