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当将士们终于找到季如雪的时候, 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了。

季如雪那张雪白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遭遇意外的狼狈,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一边随手披上小兵递来的披风, 一边不经意般问道“林大人和宁远侯呢”

一名偏将恭恭敬敬道“回燕王殿下的话,侯爷身体不适, 林大人已经陪着侯爷,坐船回福州府了。”

“原来如此, 平安就好。”季如雪极轻地翘了翘嘴角,漆黑的眼珠却冰冷一片, 没有丝毫笑意。

也对,萧图南受伤,先生一定担心极了, 哪里还记得被丢进深渊的自己

这时, 一名小兵战战兢兢地递来一封书信“燕王殿下, 这是林大人留给您的信。”

“哦林大人给本王的信”季如雪随手接过那封信, 略微扫了两眼, 而后讥诮一般扯了扯嘴角, “吩咐下去, 准备启航, 立刻回福州府。”

“是”众人齐声道。

季如雪阴沉地望着天际, 心思已经飘得很远。

当年那个杏花楼的斟酒婢女,她的老家便在福州府附近, 当初自己追查得小心翼翼,生怕先生伤心难堪, 可是到了如今, 自己已经不必顾忌那么多了, 只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数日后,福州府某处大宅。

一名暗卫拱手道“燕王殿下,这女子便是当年杏花楼的斟酒婢女。”

季如雪垂眸望着跪在下面的瘦小妇人,低声道“你就是锦绣,对吗你以前在奉天府杏花楼做过斟酒婢女”

那妇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奴婢确实在杏花楼做过两年斟酒婢女,可是,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季如雪淡淡道“你当年在杏花楼做事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那位镇守辽东的萧将军,也就是如今的宁远侯萧图南”

锦绣颤声道“见,见过的。萧将军来过杏花楼一次,是奴婢伺候斟酒的,奴婢记得很清楚。”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他和谁一起来的”

“他和那位林管事一起来的,奴婢不知道那位林管事的名字。”

“锦绣,你把那天的事情,全部细细告诉本王。”季如雪顿了顿,声音十分轻柔,“若有半句不尽不实,本王便割了你的舌头。”

锦绣吓得脸色苍白,抖抖索索道“那,那天生意不太好,二楼没什么人,萧将军进雅间后,那位林管事便拿了一包药给奴婢,让奴婢放进酒里。奴婢本来不敢,可林管事说萧将军是知道这事儿的,他们想要尽兴些奴婢听林管事这么说,就,就放了。”

季如雪忍了忍,才道“他拿了什么药给你”

锦绣小声道“助兴的药。”

“助兴的药”季如雪喃喃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你继续说。”

“林管事一直给萧将军夹菜,奴婢便在旁边斟酒,萧将军好像刚刚打了胜仗,兴致很高,不停地说话,说他怎么和女真大军周旋,说他怎么射杀了女真大将,没过多久,萧将军就醉了,然后他就把林管事打横抱了起来,抱进了隔壁厢房里。”

说到这里,锦绣偷偷看了一眼季如雪的脸色,不敢说下去了。

季如雪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两下,而后厉声道“然后呢说啊”

“然后”锦绣吓得脸色发白,索性一股脑全抖出来了,“然后,然后奴婢听见林管事一直在叫奴婢不敢多听,就,就下去了。”

季如雪紧紧咬着牙,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见旁人的说辞又是另一回事,他难以控制地想象着杏花楼厢房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先生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接雨露,柔声吟叫

一时之间,他妒忌得几乎有种五内俱焚的感觉,只能狠狠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继续问道“既然他们是你情我愿,那后来为什么吵架”

锦绣犹犹豫豫道“他们第二天很晚才起床,奴婢不敢进去,便端着热水在门外候着,也没听太清楚,就听见林管事在说,什么名分之类的,然后萧将军好像不太愿意就吵起来了。”

名分季如雪狠狠攥着椅子扶手,指关节泛起了一种可怕的青白色。

自己之前想的没错,先生和萧图南早就那样了,这么多年以来,萧图南一直没有娶妻,身边连个妾都没有,其实,先生就是他泄欲的妾。

自己仰慕的先生,自己心尖上的人,是萧图南的妾。

季如雪闭了闭眼睛,有种难以形容的眩晕感。

不不不,连妾都不算,因为就连这一点点卑微的名分,萧图南都不肯给先生,所以先生只好趁他打胜仗的时候,在杏花楼摆酒讨好,又用了些助兴的药,小心翼翼地把他伺候舒服了,然后才敢提出名分的事情。

结果显而易见,萧图南拒绝了先生的要求,两人大吵一架,萧图南不胜其烦,就把先生送进了紫禁城,然后遇到了自己。

所以那个时候,先生心情非常恶劣,经常拿自己撒气,甚至打断了自己的腿后来,萧图南态度软和了些,又写信劝说先生,先生便待自己好了许多,给自己接腿骨,为自己做汤圆,教自己学兵法

再后来,自己慢慢长大了,模样越来越像萧图南,又那样痴缠着先生,先生空虚许久,便顺水推舟地和自己做了那种事情

可怜自己这个赝品,还在欢天喜地,以为得到了此生最爱的人。

先生丢下自己,偷偷离开燕王府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想起了葫芦玉佩的事情,害怕了,逃走了,其实先生不过是听说了萧图南的伤势,想来救治罢了。

当自己千辛万苦找到先生的时候,他们正要

自己还以为是萧图南强迫他,其实他们不过是情到浓处,要在那个岩洞里做夫妻罢了,结果被自己硬生生地打断了。

难怪,难怪萧图南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古怪,那么怜悯

自己仰慕的先生,心爱的妻子,未来的皇后,原来是一个心甘情愿被萧图南干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妾”,一个欺骗自己,愚弄自己,把自己当做聊慰相思的赝品,把自己一颗真心践踏得血肉模糊的贱人。

更可笑的是,自己还为他找尽了理由,把他想象得柔弱无助,把他想象得一尘不染,把他想象得受尽委屈其实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心甘情愿的,萧图南只要稍稍回心转意,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割断藤蔓,把自己的人,把自己的心,全都扔下万丈深渊。

弃如敝履。

毕竟,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赝品,全赖了这张脸,才有了过去那些好日子,如今正主回心转意,赝品自然就被随手丢弃了。

季如雪难以抑制地又想起了那天的滂沱大雨,先生秀气漂亮的手,狠狠割着藤蔓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他低低喘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胸口的衣襟,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显,他觉得身体里痛得厉害,他向来冷酷残忍,只有心尖上那一点点柔软,可是此时此刻,那一点点柔软,被那只秀气漂亮的手毫不犹豫地狠狠揉捏着,几乎成了一团血泥

福州府,宁远侯府。

萧图南斜靠在床头,上半身裹满了雪白的绷带,一张俊美的脸比绷带还要苍白,他看着林若轩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若轩,我听说如雪已经回到福州府了,他来找过你吗”

林若轩垂下眸子,心中一阵酸楚,低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