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才思敏捷,赵光望尘莫及,今日只是讨巧胡说,冒犯先生了。在我看来,除了《白马论》外,先生的《指物论》、《名实论》、《坚白论》、《通变论》等,都是博大精深的知识。可从先生近些年的作为来看,是不是有点在蜗牛壳里做学问了……”
公孙龙一惊:“公子此言何意?”
长安君道:“先生近几年很少整理规律,而是沉迷于辩难了罢?鸡有三足、人有三只耳朵,这些看上去艰涩荒谬的论点,先生最喜欢用它们来和人辩论。可即便在口舌上胜过了别人又有何用呢?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世上大多数人,依然认为白马就属于马,正常人也不可能有三只耳朵,事实如此,难以更改。所以才对名家不以为然,名家也没办法像儒、墨那样成为显学。”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先生离坚白的初衷是让世人认识到名与形是可分的概念,世人可能不大理解,但是小子却能够理解。我相信名家的判断是正确的,眼前的世界,万事万物都有普遍联系,并且在不断运动变化,现象与本质、原因与结果、必然与偶然、可能与现实、相对与绝对,辨析这些关系,以达到正名实,化天下的目的,这就是名家正在做的事情。”
“只是,辩证应该是思辩与实证合一,缺一不可,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想要光大名家,只靠一些博人眼球的悖论,而不去实证让众人信服,可乎?赵光言止于此,还望先生三思。”
“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
这是引用孔子的一句话,公孙龙若有所思,觉得长安君想说的东西,不止于此。
平原君赵胜以为他还在意刚才的胜负,便在旁安慰道:“只是切磋而已,先生不必太过在意,当年的孔子,也曾经被两小儿辩日给难倒了。我这侄儿,也就有点急智罢了。”
话虽如此,但平原君一想到方才二人探讨“公孙龙非人”时,长安君满脸认真,公孙龙一脸尴尬的样子,就忍俊不禁,掩口而笑,笑完才向公孙龙道歉。
公孙龙清楚自己这位金主的德行,不以为忤,却严肃地说道:“主君啊,这可不仅仅是一场切磋的问题,这件事只要传播出去,我公孙龙必然沦为九流十家的笑柄。日后再与人辩难,别人都不用说其他,只用拎出‘公孙龙非人’来堵我嘴便可,从此以后,白马非马,我名家最引以为傲的命题,就难以辩下去了……”
公孙龙在那里为名家的未来担忧,平原君也说不出更多安慰他的话,沉默半响,便回头迁怒冯忌道:“子讳,你今日告知我长安君已至门外,让我去邀请他来家中,我一一照做,其后你又揶揄长安君与公孙先生辩难,是何用意?”
冯忌笑道:“不瞒主君,臣确实是想试探试探长安君。”
“试探?”平原君大奇:“他一个孺子,有何好试探的?”
冯忌却严肃地说道:“事到如今,主君还觉得长安君是能轻与之辈么?”
于是,冯忌就将手下门客在邯郸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告知了平原君。长安君得上百名游侠投效,却没有像寻常公子那样尽数收纳,而是对他们加以甄别筛选,还约定让他们三日后再来。
“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虽然不知道他三日后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但在臣看来,长安君的心思,深沉得可怕啊。今日与公孙先生辩难后,臣更发现他有几分急智。此子让人琢磨不透,日后必然不可限量,臣现在已经后悔去市肆宣扬长安君的事迹,为他博取名望了。”
冯忌苦口婆心地说道:“主君,你可万万不能因为他年纪小而掉以轻心,否则,不出十年,长安或将取代平原,成为赵国最有名望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