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别笑了,从昨日清晨开始,你便没停下来过。”
质子府内的新家里,头上结着两个发鬟的小童卢生瞧着对镜痴笑了一夜的师傅,犯愁不已。
“孺子,你懂什么!”
徐平摸了摸笑得发酸的嘴角,训斥小徒道:“你可知道,做了长安君的门客,意味着什么?”
卢生挠了挠头,说道:“意味着吾等下一顿能吃上鱼?下雨天不用四处堵漏了?”
“浅薄!”
徐平对他嗤之以鼻,嘿嘿地笑道:“这意味着,只要长安君有一日的富贵,吾等便能受他恩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整一天里,徐平整个人都是眩晕的,那种感觉,仿佛一个用直钩钓了一辈子鱼,本已绝望的老渔翁,突然间却有一条金鳞大鲤上钩……
他徐平,受先师连累,名声败坏,在临淄默默无名地沉浮多年后,终于有一位公子愿意接纳他做门客了!
更别说,这位公子可不是那种除了公子之名孑然一身的穷酸公子。长安君,是赵国摄政太后最疼爱的幼子,非但早早就得了封君之位,赏赐宝物重器甚多,还有许多食邑,可以提供源源不绝的财源。
从齐国大张旗鼓地派上卿去迎接长安君开始,他的名声便在临淄城里传播。关于他以言语黜难貂勃大夫的传闻;关于他入城时前呼后拥的上百乘辎车宝器;也关于他在太子府宴飨上,与匡梁将军打的那个豪赌……
不管是哪一个传闻,都足以证明这长安君是一位年轻殷富的贵公子,家累千金,且为赵国立下了这功劳,地位稳如磐石。
抱上这样一条粗腿,做了他的门客,徐平师徒下半辈子就不必发愁了。
“出有车,食有肉,穿丝衣文绣,位列上宾,卿大夫见了也要侧目,这就是公子舍人的待遇啊!”
让卢生伺候自己盥洗穿衣后,徐平穿了一身洁净的深衣长袍,昂首挺胸地出了门,既然做了长安君的门客,他也满怀期待,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早点布置好丹房,好好炼制出一些灵丹妙药,让长安君对自己日益尊崇!
“先师毒死燕昭王的污名,就得靠我来洗刷了……”
怀着满腔壮志,徐平在侍者的指引下,在硕大的质子府里穿行,身后一直有两个健壮凶悍的剑士保护,他相信,这是长安君对自己看重的体现。
可到了长安君接见他的地方,被告知邀他入府的缘由后,徐平差点将冠取下来,扔到地上!
”要用我那蒸取水银,求不死之药的丹器来制作蒸酒的器皿?还要我从中协助?不行,这绝对不行!
徐平痛心疾首地说道:“公子听过一句话么?割鸡焉用牛刀!公子此举,谬矣!”
长安君等他发完火后,才淡淡地问道:“你不愿?”
徐平头一缩,但随即又鄙夷地瞧了瞧粗手粗脚的那三个酒工,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向长安君拱手道:“岂敢,臣只是觉得此事不妥,我乃学自三神山仙人的神仙道传人,岂能与这等粗鄙的百工之徒一起共事?”
这可把狄阳和他的两个儿子气坏了,却碍于长安君在场,敢怒不敢言,只能对着这个夸夸其谈的齐国方术士怒目而视……
明月也不生气,背着手道:“先生,这就不对了,你昨日已经拜入我的门下,做了我长安君的舍人了罢?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这就是主君与门客的关系,各取所需而已。我用厚禄买先生为我出力,难道做事之前,还需要问先生乐不乐意吗?若是先生无法满足我的要求,那我养先生何用?”
长安君的话已经很重了,但徐平依然不妥协,梗着脖子道:“纵然如此,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明月摇了摇头:“这句话是不错,但先生却没办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