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既然赵王已任你为大夫,那为何替我引荐,让我向赵国请求庇护?”
捧着那只烧鸡,一边用手撕下上面的肉塞进嘴里,吸吮着滚烫的肥油,魏齐一边询问虞信。
虞信却苦笑道:“我若是赵国的卿相还好,但我只是一区区大夫,人微言轻。赵王虽然待我不薄,但我刚刚进入赵国朝堂便贸然求赵王接纳魏君,只怕他不会应允。再说,如今赵国太后摄政,即便赵王想要有所振作,也要一些时日……”
其实虞信才与赵王丹会晤两次,却已经发觉,这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有一番雄心大志,可也容易遇事犹豫,决定不足。魏齐来投,只怕会被赵王和赵国群臣视为引祸之举。
三十年前,楚怀王也逃出秦国来赵国叩关请求接纳,那一次,赵国终究还是没胆量接纳楚怀王,任凭他被秦国人抓了回去。魏齐直接来投靠赵国,不单魏国面子上会很难看,楚怀王被拒的往事只怕会再度上演,还是隐匿行踪,向平原君个人求助比较好。
“其一,君与平原君有旧谊;其二,平原君号称重义、重贤、重德、重礼的贤公子,外国的隐匿逃亡,他都来者不拒,为了维护这名声,一定会接纳君。”
“但凭君言!”
如果说羞辱范雎是他此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那厚遇虞信,则是最正确的一件事,魏齐现在已经将生死托付给此人了。
虞信嘴上信誓旦旦,其实己也有些不确信,暗叹道:“若是平原君也不能有担当,那赵国上下,乃至于山东六国,就再没有一个能担当的人能站出来,止一止强秦的气焰了!”
……
与此同时,临淄质子府内,平原君与长安君叔侄二人的商议也接近尾声……
“此时此刻,若是叔父也不能站出来担下此事,那举赵国上下,乃至于山东六国,就再没有一个能担当的人了!我认为,赵国应该……不,是必须接纳魏齐!”
长安君的想法,竟与虞信不谋而合。
平原君却有些犹豫:“魏齐乃我旧交不假,但若是因此恶了那秦相范雎和秦国,为赵国惹来灾祸……”
明月身体前倾,反问道:“叔父此言甚是可笑,难道现在赵国没有与秦交兵么?”
“难道秦军没有因丧而伐,占领我三座边城么?”
“难道之前的蔺、离石、祁三城之争,阏与之战、几之战,都是假的么!?”
三个问题掷地有声,平原君不由愣住了,是啊,自从阏与之战后,秦与赵之间,几乎一直是隐隐的敌对状态,现在边境的烽火还没平息呢。
他踌躇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倒不是怕了秦国。若是像信陵君那样的贤公子被秦所逼,来投奔也就算了,我定当以车乘相迎。但魏齐此人,昏聩无能,此事乃他折辱范雎在先,自取其祸,并不占理啊……”
明月笑道:“叔父,我清楚魏齐是何人。”
他轻蔑地道:“魏齐者,名为魏公子,却不过庸碌之辈,他做魏相期间,魏国屡战屡败,丧师失地。想当年,他巍坐高堂,苦刑拷打范雎时,何等懔然?一旦失势,却不敢一死以免除魏国的危难,而是弃职潜逃,真是无胆鼠辈。以我个人看来,此人死有余辜,但站在赵国的立场上,魏齐虽然不堪,却有利用的价值,纵然不能为赵所用,也不能让他为秦所用!”
平原君不解:“魏齐为秦所用,此言何意?”
明月耐心地说道:“叔父,我先来说一说,不接纳魏齐会有何坏处吧。原本这出闹剧是范雎和魏齐的私仇,跟赵国没有关系,但现在魏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过了关隘,人已在邯郸,不管赵国纳与不纳,都已经卷进去了。”
“如果拒绝接纳,看似避免了麻烦,却丧失了大国应该有的风度和魄力,叔父的仗义公子之名,也会大受影响,说不定又有许多门客要离你而去。”
听说不纳魏齐会影响自己的名望,平原君果然变了颜色,这是他最重视的东西。那次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杀了心爱美人的事,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此外,那范雎故意当着诸侯使节的面羞辱须贾,公然让魏王献上魏齐之头,逼得魏齐逃跑。范雎想要的,恐怕不止是魏齐的性命,更是要让魏齐成为秦国投石问路的棋子。他要让天下人看看强秦丞相是怎么把魏相逼得走投无路的,秦相一言,诸侯惧怕,秦相安居,天下安息。如此,则六国人人自危,会争先恐后地讨好秦国,连齐国也不例外!”
“今日魏齐有难,求助于赵,而赵国因惧秦而不纳。明儿齐国有难,赵国就能履行承诺帮助他们么?齐王必疑赵国,认为赵国同样畏秦,不值得依靠,联盟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用魏齐来离间诸侯,这恐怕就是范雎最深层的险恶用心啊!”
依靠前世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明月在得知魏齐赴赵投奔的时候,便猜测这其实是范雎的一个连环计,猝不及防间,他就迎来了范雎的第一手棋,看似冷子,却暗藏杀招。
这是相隔千里的交锋,潜藏于夜幕下,不见刀光血影,一旦中招,赵国必将让诸侯失望,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