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临淄太阳很辣,仅有几朵白云有气无力地浮在空中,张目望去,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
稷下辩坛上,长安君的随从们忙碌地搬运着早已准备好的试验用具,热得满头大汗,而坛下,瞧着这好天气,老儒滕更则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今日老天可不会帮长安君的忙,正巧下一场雨来,那竖子夸下海口,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今日他就要睁大眼睛看看他出丑的模样,以报营丘山之辱!
“公孙先生,长安君到底要如何做?”
对这件事心里没底的田葭也顾不上暴露身份,小声向公孙龙请教起来。
公孙龙似乎早已知晓事情原委,瞧瞧周围,自从稷下建成以来,还从未有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看向天空,或盼望或畏惧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甘霖,由此可见长安君那句话,让他们产生了多少期待……
他笑了笑:”长安君这是兵行险道,只为让更多人信服,至于具体如何做,君子稍后便知道了。“
就在这时,万事俱备,长安君又在台上捏着铁皮喇叭大声宣告道:“事先告知二三子,我要降的雨,不在天上,仅在辩坛方寸之内……”
明月这一席话,让从方才开始一直在抬头看着晴空万里,想知道何时落雨的稷下士们重新看向了辩坛。
他们发现,长安君的用具简陋得不可思议:一个临时的土灶被搭建起来,一个装满水的窄口铜鼎被放置在上面。随着柴火越发旺盛,铜鼎热气腾腾,鼎的三面都被木板紧紧围住,好让蒸汽直冲顶部,上面有一铜盘,盘内盛放着冰块,故而盘底温度极低……
当白茫茫的蒸汽接触到铜盘后,反应发生了,原本仅有一层水雾的铜盘底部,竟凝结起了一滴滴水珠,随着后面的蒸汽不断扑来,那些水珠前赴后继地滴落下来,将下面的干燥空地弄得湿漉漉的,滴滴答答间,仿佛真下了场小雨般……
“真下雨了?”
有人试着去接那上面滴落的水,淋湿了手,大吃一惊。但更多的人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大声鼓噪道:“长安君诓骗吾等,这哪里是雨啊,只是日常随处可见的事罢了!”
明月却很自然的说道:“没错,降雨真就如此简单,根本没有什么神妙可言。我前些天拜读了墨家的《墨经》,里面说,力,重之谓也,下、与,重奋也。意思是万物皆受重力影响,物下坠、上举,都是基于重的作用,故而液重而气轻,重者下落,轻者上浮。烈日之下,江河湖海里的水蒸发后,变成的水蒸气漂浮到天上,形成了吾等所见的云,云层里的水蒸气越聚越多,遇冷重新凝聚成水滴,便又落了下来。今日所做演示,便基于此猜想。”
这下子,根本不待苹果砸到牛顿头顶,重力的概念便被提出来了……不过长安君搬出《墨经》来作为依据的做法,顿时博得了墨家的好感,不过墨者的领袖陈丘还是摇头道:“长安君之说虽有些道理,但从名实来看,雨者,水从云下也。所以这并不是雨,长安君休要将两者并列!”
明月摊手道:“二三子这就是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汝等要我真的从天上云中降一场雨下来,这不是让我挟泰山而超北海,强人所难么?我且问汝等,跟天地之大比起来,我算什么?”
不等那些人回答,明月就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赵光与天地广大相比,不论能力还是所做之事,皆沧海一粟也!”
“既然如此,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天地自然造化的亿万分之一。今日的演示,已是人力能做到极限,虽不如真雨那样范围广大,但也能一窥真相,明者自明!”
一席话让不少心存疑虑的人信服了,这少年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并且给出了看上去煞有其事的解释,反正墨家见自家的理论也被套用进去,心里已经舒服了许多。
但齐鲁儒家在滕更带领下依然不服,争相说道:“长安君岂能因此小术,而揣测天地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