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个嫔,但她却鲜少……不,是从不曾在高位者面前谄媚讨好。
换言之,此人秉性清高,颇有些目下无尘之意。
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在小产之后避居永宁宫,谢绝一切宴饮邀约,如同清心寡欲的比丘尼,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
一个险些便被所有人遗忘的影子。
当然,她后来的举动证明了,那所谓的清高,也不过是演给外人瞧的戏罢了。
可再怎么着,她此际行径,亦大为反常。
荀贵妃美目微眄,在充嫔的身上扫了一圈,旋即勾起了唇角。
有趣。
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啊,你便说予本宫听听。”
充嫔闻言,面上有着一闪而逝的喜色,张了张口,忽然又闭拢,举帕向唇边拭了拭,轻咳了两声。
荀贵妃挑眉一笑,挥手道:“罢了,春分、春月你们几个都先下去,得了本宫的吩咐再进来。”
众宫人俱皆领命退下,不一时,殿中便只余下她二人。
“谢贵妃体恤。”充嫔姿仪淡然地向上颔首,旋即站起身来,轻提裙摆,盈盈跪倒,两手扶地道:“求贵妃娘娘帮我。”
荀贵妃端坐着未动,居高临下的视线中,不带一丝情绪:“你这话本宫就不明白了,本宫又有什么能帮你的呢?”
充嫔抬起头,疏淡眉目间,拢着无尽的幽怨与哀愁。
“我已经三十岁了。”她说道,苍白的脸上,眼圈儿微红:“贵妃青春正好、美丽尊贵,想是不会明白我这畸零之人的心事。”
寥寥数语,似是能勾动人心底深处的情绪。
荀贵妃眸光闪动,口中却发出一声轻叹:“年华总是易逝,听你这般说着,本宫也伤感起来了。”
充嫔苦涩地一笑:“我知道,贵妃未必肯信我的话,不瞒您说,便是我自个儿也觉得我这话听着假。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求娘娘拉我一把。”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探手入袖,取出一只不起眼的锦囊,膝行数步,将之高举过顶:“这是我花去所有积蓄拿到的图纸,请娘娘过目。”
“哦?”荀贵妃饶有兴致地看了她片刻,颔首笑道:“好,本宫便瞧瞧。”
说话间,将锦囊接过,解开系带,从中取出两页纸,动作舒缓地展开了纸页。
随后,神色一凝。
那纸上画着的,竟是一身极美的衣裙。
不同於充嫔身上所着,这套衣裙更典雅、更繁复,亦更奇异,衣裙旁还细细写明了如何量体、如何剪裁、如何缝制走线等等,连料子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翻至第二页,亦画着一套华丽的衣裙,诸细处亦如前注明。
荀贵妃眸中划过异彩,旋即归於平静,望向阶下跪着的充嫔:“原来,你今日是向本宫递投名状来的。”
“不敢,求娘娘垂怜。”充嫔的姿态摆得很低,以额贴地,语声中再没了往日的淡定:“我不奢望别的,只求能再见天颜。”
“这又不难,每月初一都有大晨定,你只要去仁寿宫,总有那么几回能见着陛下的。”荀贵妃闲闲地说道,似是没听出她的恳求。
充嫔滞了滞,语声越发黯然:“尊卑有序,我不敢僭越。”
荀贵妃忍不住笑起来:“哟,这话可真新鲜。若你当真遵着这一条,春宴那天你就该……”
“宴者为欢,然晨定却是礼。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充嫔突兀地打断了她。
这一刻,纵使她根本不曾抬头,可荀贵妃却觉着,这个跪地乞求的半老徐娘,那骨子里的孤高,实则还在。
“噗哧”,荀贵妃轻笑出声,语中亦多了几分温和:“这才像你么,方才本宫还想着你是不是转性了呢。”
竟是对充嫔方才打断她的行为毫不介意,甚而还为之欢喜。
充嫔缓缓抬头,面上的笑容极是苦涩:“我若是能改个脾气,也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如今我已是走投无路,只能请娘娘相助。”
荀贵妃笑望她数息,伸臂做了个“请”的动作:“起来说话罢,本宫叫人送些点心过来,咱们慢慢儿说。”
充嫔依言起身,神情似悲似喜,又似无限怅惘。
紧闭的殿门重又开启,捧着杯盘的小宫人鱼贯而入,正殿里传出细微的笑声。
而即便如此,这空阔的庭院,仍旧安静得有些异样,唯有那株枫树管自抚弄着阳光,枝桠摇曳,发出“哗啷”轻响。
谢谢没事蹦蹦蹦、吃饱卧倒童鞋的打赏。不好意思昨天断更了一天,今天也只有一章半,请亲们见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