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撩起仰着头注视着他的少年淡金色的额发,安提斯特俯身。
他的唇轻轻地落在他的弟子的额头上。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从一众少年之中穿过,来到这孩子的身前,低头亲吻着孩子的额头一样。
他再次说出了和当时一样的话语。
“塞普尔将庇佑着你。”
“而我无论你选择带领神殿走向何方,我都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
原本众人都以为战事暂歇,波多雅斯将迎来短暂的平静。
但是,那位特立独行的少祭的行为再度引发了国内以及国外众人的热议。
有人说,这位少祭纯粹就是因为太年轻了,心思不定,再加上没有了长辈的压制,所以越发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他之所以这么做,纯粹就是因为自己喜好上战场,所以要求跟随自己的人也必须跟着他一起上战场。
有人戏称,这位少祭麾下那些祭司,与其说是祭司,倒不如说是武将。
丝毫不见祭司该有的高贵优雅的风范,反而一个赛过一个的强壮,一个比一个能打。
如此下去,波多雅斯的海神殿恐怕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笑柄。
然而,此刻将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的人们还不知道,在未来,其他国家将会无数次感受到波多雅斯海神殿这只如军队一般令行禁止、气势迫人的祭司团的恐怖。
以及这只祭司团中那些司教祭司们对平民以及奴隶们的可怕的蛊惑力。
这只祭司团中每个祭司手中闪亮的铁锤,成为了一道在波多雅斯人之中极为靓丽、在敌军眼中极为可怖的风景线。
后来,铁锤更是成了波多雅斯的祭司的标志,以至于未来神殿旗帜上都印上了铁锤的图纹。
那个时候,从未曾用铁锤砸破一个敌人的头颅的祭司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的。
至于为什么那位对神殿进行变革的弥亚大祭司明明自身是神箭手,却偏偏给自己的祭司团选择铁锤作为武器,在未来,有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那是以铁锤证明自己打破传统,进行变革的决心。
有人认为,这是他考虑到当时波多雅斯的兵种,想要作为补充才如此决定的。
还有人说,是不是因为他遗憾于自己体格不够强壮使用不了铁锤,所以将此寄托在麾下祭司团的身上。
总之,众说纷纭。
没有人会知道,某人纯粹只是因为受到某个游戏的荼毒,觉得战斗祭司都该用铁锤而已。
无论如何,那都是很久以后才发生的事情。
此刻,大陆上的众人对此事尚未讨论几天,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紧接着传了出来。
波多雅斯的王妃。
那位传说中拥有着胜过女神的美貌,让所有看到她的男人都为之迷醉的女人。
那个让父子相争,君臣相争,又让他国的国王念念不忘想要得到的女人。
那个让一个王国灭亡,更是差点让第二个王国濒临灭亡的不详的女人。
死了。
据说,是因为在海上民的攻击中就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后来又因一路奔波逃到舒尔特城,在途中精神不济而病倒了。
之所以在舒尔特城一直不露面也是因为重病缠身,卧床不起的缘故。
再后来,又因为被纳撒尔王强要最终郁结在心,就这样不治身亡。
那位在大陆传说中极具传奇色彩的王妃,在活着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对其不齿。
认为她是红颜祸水。
认为她带来了罪孽和毁灭。
但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当她死去的消息传开时,众人却又众口一词的为她的死亡而叹息和哀悼。
毕竟,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的死去,总是让人感慨和惋惜。
不过,世人的议论,那位逝去的王妃大概是不在乎的。
外面的世界热闹纷呈。
而在舒尔特城的某个偏僻之处,有一座小小的神殿静静地待在那里。
成片成片的沙罗树将这座小神殿围拢在其中,给它洒下一片片绿茵。
小神殿里面的庭院中,镂空的石廊盘旋其中。
大片大片紫藤花从石廊顶部垂落下来,如一片淡紫色的花海瀑布。
风一吹,一簇簇紫藤花轻轻拂动起来。
被吹落的细小的花瓣飘散在空中,在风中旋转几圈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一只小小的幼鹿凑上去,低头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咬进嘴
里。
嚼巴嚼巴几下,吞了下去。
然后又低头,继续咬其他的花瓣。
一只手伸出来,轻柔地抚摩幼鹿还没长出角来的小脑袋。
那是一只极美的手。
纤细柔白,如白玉雕琢一般。
若是顺着那只手往上望去,便会让人大失所望。
因为那只看上去极美的手的主人,只是一个面容平凡的女人。
女人的手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抚摩着小鹿,小鹿也抬头,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手心中传来痒痒的感觉,女人的唇角扬起一点极浅的弧度。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庭院中还有好几只小鹿,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庭院中晃着,或是跪伏在地上,晒着阳光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或是走来走去,或是专心致志地低头啃着嫩嫩的青草蔓藤。
在一众小巧的幼鹿之中,那头庞然大物就显得异常突兀。
大角鹿一低头,用巨大的角将那两只试图靠近自己小伙伴的幼鹿推开,不让它们接近。
推开之后,它就凑到自家小伙伴身边,也不管自己这么大个头,不要脸的发出像那些幼鹿一般的嘤嘤声。
那模样,又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
弥亚好笑地撸了撸大角鹿的头,哄了它好一会儿,这才看向那个面容平凡的女人。
“奥拉夫人,请不用担心,希迪尔说,您的模样可以保持很长的时间,他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这里。”
“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告诉那个会经常过来的小胖子,他会为您解决。”
顿了顿,弥亚继续说道。
“奥拉夫人,从此以后,我们大概会很少再见面了。”
死去,这就是奥佩莉拉王妃做出的选择。
她亲手选择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抚摩着小鹿脑袋的女人没有回头,她专注地看着身前的小鹿。
那双眼终于不再什么都看不见。
至少现在,小鹿的身影映在了她的眼底,或许以后还会映入更多的东西,
“走了,弥亚。”
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萨尔狄斯双手抱胸向后靠在石廊一侧的柱子上,静静地站了许久。
此时,他看也没看站在那里的女人一眼,一边说,一边径直伸手抓住弥亚的手腕,就这么拽着弥亚向外走去。
大角鹿叫了一声,亦趋亦步地跟了上来。
被萨尔狄斯拽着离开的弥亚看了身前头也不回的萨尔狄斯一眼,又回头望着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人一眼。
他正想着怎么让萨尔狄斯开口说话的时候,萨尔狄斯突然停了下来。
萨尔狄斯站着,没有回头。
他说“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你和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庭院中半晌寂静。
只有风掠过紫藤花时发出的簌簌声,还有偶尔小鹿稚嫩的鸣叫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
伴随着一阵风声,女人微不可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说“谢谢。”
萨尔狄斯站着,他仍旧没有回头。
他的头顶之上,瀑布般的紫藤花拂动不休。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细小的淡紫色花瓣掠过他的颊边,从他金色的发丝边飘过。
“再见了,妈妈。”
他低声说。
然后,他用力地握紧攥在手心中的那只手,仿佛握着他全部的世界,就这样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刻,他永远地走出了那个女人的世界。
亦永远地走出了那个束缚了幼小的自己太久太久的世界。
再见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