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我们曾经挺喜欢的人类。”
他说,
“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小孩,长得很好看,我们就带着身边了。”
“啊”
等等,他前世把还是孩子的波多雅斯初代王带在身边,是因为那孩子长得好看
“后来,他长大后,说想要停止地上的纷争,结束他的家乡的战乱,让家乡的灾难停息,于是,我们就赐予了他镇压灾难的神力。”
弥亚抿了下唇,问“我很早就想问了,杀死我的是他吗”
少年摇头。
“不是。”
说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轻轻点了下头。
“但是从某中意义上来说,也算是。”
“亲手杀我们的,不是那个人类。但是,他算计了我们的死亡。”
“算计”
弥亚蓦然想起,不久前,前世的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处心积虑地算计,花费了千年时间,布下了如今这一切。
少年平静地回答“人类的心太复杂,太过于变幻莫测,那时的我们不懂。藏在人心深处的和黑暗,我们也不懂。
”
“所以我们根本没想到,那些人类竟会对我们动手。”
“但是,我们不懂人类,那个人类却是懂的。”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类,他的智慧胜过绝大多数的人类哪怕是变化莫测的人心,他亦是洞若观火。”
“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们将力量赐予他,衰弱后的我们会被那些早已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类杀死。”
少年抬手。
一缕流水环绕他的手臂一圈,然后向高空中飞舞而去。
他注视着那一缕流水,说“是的,他知道,但是他依然向我们求走了神力。”
“刚才看到那座塔,我就明白了,或许当年我们的死亡亦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他需要我们的死亡达成他的目的。”
少年不再开口。
弥亚也没有说话。
这一刻,只有阵阵的海浪声在四周回响着。
静默稍许,弥亚再次开口。
“你刚才说,那是大地之神阿加索狄斯的力量。”
他问,
“可是萨狄身体里的明明应该是我们的力量,为什么突然又有大地之神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千年前的那个人类也好,现在那个人类帝王也好,为什么他们能使用阿加索狄斯的力量”
少年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
“阿加索狄斯一直待在大地的最深处,他从来不降临人间,也对人类没有任何兴趣。”
弥亚想了想,猜测道“有没有可能,他曾经偷偷来人间,在人间诞下子嗣,然后初代王继承了他的血脉而萨狄也一样。”
“不,神虽然可以化为人身与人类虽然可以交媾,但不可能诞下子嗣。”
少年摇头否认。
“比如说,天空之神那家伙,就很喜欢化身人类潜入人间,与人类交媾,但是数千年来也没在大地上诞下一名子嗣。”
弥亚“”
好像听到什么了奇怪的八卦。
所以天空之神是个滥情的家伙吗
他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上空。
“我要回去了,沉睡得时间太长,萨狄会担心的。”
他说,
“这里是人类的国度啊我想,现在是人类的我,大概能懂得那位初代王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了。”
少年仍旧保持着一手搭在膝上的坐姿。
“或许,这也是那个人类的目的之一吧。”
他闭上眼,说,
“人类,真的是一中很复杂也很微妙的存在。”
您永远都是我的神灵,是甚于我生命的重要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前,年轻人说出这句话时,那双注视着他的澄澈而又热切的黑眸中没有一丝虚伪的痕迹。
他能感觉得到,那是年轻人发自内心甚至发自灵魂的语言。
但是,同样也是这个人,默许甚至等待着自己死去。
只因为,他需要自己的死亡。
正要离开的弥亚怔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特勒亚将军、想起戴维尔王、想起奥佩莉拉夫人、想起王太子帕斯特、想起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法埃尔,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
还有,也想到了此刻就在他身边的萨尔狄斯。
“是啊。”
他笑了一下,说“人类从来都是一中很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自我分裂的存在。”
而他现在,亦是无数人类中的一员。
弥亚睁开眼。
映入他眼底的仍旧是一片漆黑的夜幕,以及高挂在夜空之中的巨大血月。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像是死去了一般。
“弥亚。”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抬眼,和低头看他的异色双眸对上。
萨尔狄斯靠着塔底的石壁上坐着,将他拥在怀中。
弥亚还没开口,就见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
萨尔狄斯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很轻的,一触即走。
“抱歉,这件事没有事先跟你说。”
萨尔狄斯说,
“我本想在举行完婚礼后就告诉你的,只是没有料到竟会这么早就出事。”
“波多雅斯初代王在千年前修建的这座高塔,当时被称为通天高塔,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修建这座巨塔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功绩,但是,实际上,关于这座塔的秘密在王室中世代相传。”
“唯有继承王座的波多雅斯王,才能知晓这个秘密。”
“戴维尔王战死得太过突兀,而且我不是他一开始选定的继承人,所以之前我也不知道。”
“我是在这几天里,在亚图多德那个老头子的帮助下,才找到了关于这座塔的秘闻记载。”
终有一天,灾难将再度降临。
那时
萨尔狄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
弥亚跟着站起来。
起身之后,他才发现,萨尔狄斯刚才靠坐着的地方,竟是一座石门的脚下。
这座嵌于方尖塔中的拱形石门极其巨大,足有两层楼之高。
石门上雕刻着无数古朴而又复杂的符文,却没有可以开门的扣锁。
虽然身为少祭的弥亚在这些年里经常来到塞普尔之塔的祭台,但是却从未曾进入塔中。
据说,也从来没有人能进入这座一直静静地耸立在王城中心的通天高塔之中。
萨尔狄斯一挥手,用匕首在左手掌心割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然后,他将淌着血的手掌按在石门之上。
鲜血并未沿着符文缝隙流淌下来,而是被石壁吸收了进去。
轰隆。
一声巨响。
这座巨大的石门缓缓地向上升起。
石门之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莫名让人觉得可怖。
仿佛走进去,就会被这片名为黑暗的怪物吞噬。
萨尔狄斯走进去两步,
然后转身。
他半边身体隐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还在外面,向弥亚伸出手。
“弥亚。”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弥亚,叫着他的名字。
弥亚嗯了一声,他伸出手,握住伸到他跟前的手,紧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他们向前走去。
明明巨大的石门就在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微光透进来。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幕将光彻底挡在了这里的黑暗之外。
那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塔内和塔外两个空间。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就连开口说话,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黑暗像是将一切感观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最能引发人心底的恐惧和不安的,是未知。
这片黑暗便是如此。
黑暗中没有路,不知道方向,更没有尽头。
置身在这里,只能无止尽地向前走去。
此刻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十指交扣的双手传递来的温度,以及紧握着彼此的手的力度。
弥亚觉得他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按理说,这座方尖塔虽然庞大宏伟,但是以它的宽度,他和萨尔狄斯所走的距离早已超出了近十倍。
但是就算走了这么久,他们依然没有碰触到另一侧的塔壁。
那么,只有一中可能。
那就是这塔中的,是另一个空间。
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只是,他们要像现在这样在黑暗中走多久
这片黑暗没有尽头吗
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突然,唰的一下,眼前陡然一亮。
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弥亚本能地闭上眼,抬手挡在脸前。
在视觉感觉到光亮的同时,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声音,那是他自己和身边萨尔狄斯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之后,弥亚缓缓地睁开眼。
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入眼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墨绿。
明明应该身在塔的内部,可是看到的却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黑色大地。
数不清的石柱零零散散地耸立在地面上。
墨绿色的蔓藤在黑色的大地上铺开。
它们蔓延着,交缠着,将所有耸立在地面上的石柱缠绕在它们粗壮的藤中。
大地之中,一颗数十米之高的巨树矗立在大地之上。
茂密的树冠并不是常见的绿色,而是如墨一般的漆黑色。
那颗巨树的树干之上,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被蔓藤束缚在树干之上。
不,与其说是束缚,倒不如说,他是被一根根细长的蔓藤钉在树干上的。
他的手臂、肩膀、大腿、脚踝都被细细的蔓藤贯穿了血肉。
鲜血顺着蔓藤流淌下来,一点点滴入巨大树木的根部。
而更让人觉得可怖的,是男人此刻的模样。
男人的身体有一半是腐烂的。
膝盖以下可见森森白骨,腐烂之处自下而上一点点蔓延,已经腐烂到他的胸口。
鲜血从腐肉中渗出来,滴落在树根上,将缠绕在树根上的蔓藤滋润得异常茁壮。
那简直就像是那株黑色的大树以及周围的墨绿色蔓藤将这个男人作为了养料,不断地吸食他的血肉。
就在弥亚因为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以至于呼吸都顿了一瞬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人柱。”
那是前世的他的声音。
声音中透出错愕,就像是一贯平静的海面突然惊起了波澜,带着某中复杂的情绪。
“他竟是用自己做了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