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
悬浮于祭台之上的少年用力地咬紧牙。
他依然高举着弓。
箭尖对准了那被一层薄薄的蓝色水雾包裹住的天梯。
他脚下的这座城市沉寂无声。
他在这里诞生,亦是在这里长大。
他在这片大地上有着太多的羁绊。
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将他们舍弃
我说过,我们的力量源于父亲,我们不可能打破父亲的力量,所以
一句话还没说完。
地面突然再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和之前的震动不一样,这一次,撼动大地的力量并非是从外面汹涌的海浪撞击传来,而是从他们的身后以那座已经向一侧倾斜的方尖塔所在之地为中心,向外传递出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方尖塔中喷涌出来,向着四面八方磅礴呼啸而去。
“这力量是”
阿加索狄斯的力量。
塔中由阿加索狄斯的力量支撑的空间在崩塌那个人类帝王以自身拥有的大地之力为导火索,直接摧毁了空间,将其中蕴含的大地之力全部释放出来了
脑中响起的带着惊异的声音让弥亚的瞳孔猛地颤了一下。
空间崩塌。
那么,此刻身处其中的人将会
深吸一口气,弥亚用力地抿紧唇。
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心思。
他握弓的手没有丝毫颤抖,手指反而攥得更紧、更稳。
抿唇的少年眼微微眯起,变得细长的眸中透出让人心悸的凌厉之色,死死地盯着苍穹上的天梯。
他屏息静气,仿佛在等待着某一刻的到来。
守护这座城市,守护城中的子民。
萨尔狄斯做到了他所说的话。
剩下的,该由自己去做了。
在弥亚一眨不眨地注视之下。
原本只是笼罩着方尖塔的金黄色半球形光幕陡然膨胀,以方尖塔为中心向四周、向天空无限的扩张了出去。
一切的发生都是在转瞬之间。
两股不分上下的强大力量狠狠地对撞在一起。
同归于尽。
金黄色的光幕和沁蓝的水幕同时粉碎
那飞溅的光点如烟火般在弥亚的瞳孔中散开。
水雾亦是散尽。
下一瞬,再无丝毫遮挡的白色天梯清晰地出现在弥亚的眼前。
就是现在
少年蓝眸深处的厉光一闪而过。
凌厉如划破天际的闪电雷霆。
指尖一松。
拉满到极限的弓弦发出剧烈的嗡鸣。
那只光汇聚而成的利箭离弦而出
它破开夜空。
带着雷霆之势,在寂静的城市中发出呼啸的呖呖声。
它就像是一道逆天而去的彗星。
残影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形轨迹,仿佛撕裂了整个夜空。
轰的一声
弥亚射出的利箭狠狠地撞上苍穹中的天梯,发出一声响彻整座城市的巨响。
天幕上爆发开强烈的光芒。
少年的眼因为爆发的强光而下意识收缩了一下。
随后,一口气缓缓地吐出。
天梯应该已经毁
下一秒,他的呼吸陡然一顿。
尚未来得及完全吐出的那一口气也堵在喉咙中。
少年映出天幕的湛蓝瞳孔猛地放大。
那苍穹之上,爆发出的强光散去之后,天梯重新出现在夜空中。
它完好无损。
在被朦胧月光笼罩着的夜空中,星星点点散落的微光宛如环绕着它的若有若无的飘带,将其点缀出如梦似幻的美丽。
夜色苍穹之下,少年仰着头。
半晌无声。
圆月落了他一身的血色月光,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在飞散开的点点微光中,白色的天梯依然和之前一样,缓缓地自天穹落下。
无可阻挡。
这片曾经的大地已被呼啸而来的海洋吞噬。
曾是陆地的地方此刻已是海浪阵阵,此起彼伏,浪花汹涌。
虽是白日,但是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天幕之上阴云密布,闪电雷鸣。
天空仿佛破了一个洞,暴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重重地倾泻在海面之上,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狂风肆虐,在黑如墨色的海面呼啸而过,卷起高若楼栋的巨浪。
倾盆暴雨如流星陨石在轰隆隆的雷霆声中砸下。
一道道在黑压压的云层中扯过的闪电宛如银蛇,每一次闪动,都仿佛要撕裂天际。
这片被黑暗和暴雨笼罩着的海面上,几块碎木板被巨浪高高卷起,又重重跌落。
仔细去看,就能分辨出那碎木板是碎裂的大片船板。
昭示着这片此刻宛如魔鬼降临的海域中,竟是有人冒着暴风雨和巨浪驾船出行。
只是在海神的暴怒中,船只终究还是粉身碎骨,被巨浪砸成了一片片碎裂的木板。
黯淡的雨幕中,一个黑亮的身影在海面上徘徊着。
它看起来并不畏惧风暴和海浪,宛如纺锤的身躯矫健而又灵活地在风浪中穿梭着。
它在这片海船被巨浪打碎的区域游了一圈又一圈。
那模样看起来似乎在迟疑着什么,犹豫着什么,一边转圈一边发出低低的鸣叫声。
好一会儿之后,它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纵身一跃。
黑亮的身躯在暴风雨中跃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弯月弧线。
这头身型不小的黑色海豚一个猛扎子,扎入海中。
它摆动着强而有力的尾巴,以极快的速度向海底深处潜去。
暴风雨中的海洋昏暗无光,海底更是漆黑一片,若是人类,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声以及阵阵海浪声,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
但是对海豚来说这些什么都不算。
它很快就追上了那个沉入海底的身影。
那是一名男子。
刚才海船被狂暴的海浪击碎后,坠入海中的男子。
他闭着眼,看起来似乎是被刚才重重打来的巨浪击昏了过去。
他漆黑的发在海水中飘浮着,像是与黑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
男子在缓缓地向海底沉去。
他的左臂上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原本雪白的绷带被染红了大半。
那伤口应是不轻,因为哪怕被绷带绑住了,仍然有一丝血迹从厚厚的绷带中渗出来,消融在海水中。
不远处,被血腥味引来的一头鲨鱼正向这边急速游来。
但是眼看马上就要游到自己嗅到的美食身边时,一头身躯不逊于它的大海豚突然从上面潜下来,拦在它的身前。
对峙数秒之后,鲨鱼只能不甘地离去。
赶走鲨鱼之后,大海豚一个俯冲,整个身体钻到还在下沉的男人下方。
紧接着向上仰去,将男人托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尾巴一甩,它托着男人向上游去。
游动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带着男人浮出了海面。
海面上依然电闪雷鸣,波涛汹涌。
大海豚托着背上的男人劈波斩浪在风暴中游去。
男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大海豚背上,湿漉漉的黑发散落在大海豚黑亮的皮肤上。
他的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本就破旧的木匣浸了水,裂痕又大了许多,隐约能看见木匣一角还残留着被浸染的血痕。
男人腰侧的剑在船只破碎时已先他一步坠入海底,但这个细长的木匣还被紧紧地缚在他的背上。
沉沉雨幕中,一豚一人的身影在滔天的巨浪中沉沉浮浮,时隐时现。
不知过了多久,大海豚托着男人抵达了海岸边。
确切的说,这里在不久之前还属于河岸。
这里是王城最外面的环形大运河的岸边。
此刻,王城之外所有的大地都被涌来的海啸所吞噬,而这条环绕着王城的环形运河中的水逆流向天空涌起,形成一道逆流的巨大瀑布。
点点金黄色的光在逆流的瀑布中闪动着,保护着运河中的王城,将咆哮的海洋牢牢地挡在城外。
游到岸边的大海豚用力一甩,将背上的男人甩到了岸上。
砰地一声。
被甩上岸的男人重重落在地上,极强的冲劲儿甚至让他整个人在地上滚动了一下。
他背上的长木匣在他的身体滚动时被撞了一下,发出咯吱的响声。
但是这一摔,竟是将昏迷的男人摔醒了过来。
从身体传来的一阵阵的疼痛让法埃尔恢复了意识,
他缓缓地睁开眼,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额头上,水痕顺着他的脸流淌下来,流过他的眼,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刚醒来的他意识还有些恍惚,但是在他苏醒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抬手向身后摸去。
当手指摸到绑在身后的长木匣后,他屏住的呼吸才吐了出来,似乎是放下心来。
“唧”
从旁边发出的声音让法埃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湿润的睫毛抬起,他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身侧的不远处,浪花涌动的海岸边,一只大海豚半截身体趴在岸上,尾巴在海水中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溅起高高的水花。
海豚一双黑亮的眸瞅着他,又发出唧的一声清脆的鸣声,像是在对他说着什么。
法埃尔自然是认识这只大海豚的。
这只大海豚几乎是和他一样,陪着主人长大。
主人还在的时候,他几乎每周都会陪着主人去海边,看着主人和这只海豚玩耍。
主人一点点长大,它也从小海豚变成了大海豚。
但是,为什么它突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法埃尔按住头。
对了他记起来了,赶到这里的时候王城已经发生了异变,整个儿被海浪围困住,王城的四周亦是天昏地暗、一片混乱。
而本该通往王城的道路已成了一片风暴肆虐的汪洋。
心急如焚的他不顾此刻巨浪滔天的海面,执意乘船驶往王城的方向。
但才行驶到中途,船只就被巨大的海浪撞得粉碎,而他也被巨浪冲击得昏迷了过去,沉入海中。
看来,是这只大海豚救了他。
只是它为什么会
主人
法埃尔猛地撑起身体,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向前走去。
他左臂上那道被他自己刺出的伤口在撞击中似乎又裂开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来,浸透了绷带,顺着他褐色的手指滴落到地面上。
他向前走去,经过的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迹。
他急促地喘着气,气息粗重。
虽然已站起身向前走去,但是身体却在不稳地摇晃的。
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休息,他的身体本就已经到了极限。
何况他身上本就带着伤,又在刚才被巨浪打下海,差点溺亡在海中,更是让他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此刻,法埃尔根本就是凭着一股想要前往他的主人身边的强烈意志勉强支撑着自己向前迈步。
他急促地喘息着,在身后大海豚担忧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撞上了闪动着金黄色微光的水幕。
那面从运河中逆流向上涌起形成的水幕在法埃尔碰触到它的时候涌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水浪从水幕中喷出,重重地喷在法埃尔身上。
那股力道强劲的水流一下子将法埃尔撞飞了出去。
咔嚓。
再一次随着法埃尔跌落在地面上的长木匣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竟是咯吱一声碎裂开来。
木匣里的东西从裂口中掉出来,落在地上。
法埃尔紧张地伸手,一把将它抓住。
他紧紧地攥着它,双手撑在地上,竭力想要再一次撑起身体站起身。
可是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光是撑起身体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拼命想要起身,可是这具力竭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不再听从他的使唤。
他已是动弹不得。
而且,就算他成功站起来了,前方那堵河流形成的水幕也死死地拦住了他前往主人身边的道路。
鲜血顺着他的左臂流淌下来,染红了他左手撑着的地面。
法埃尔跪伏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痛苦地闭紧眼。
他咬紧牙,死死攥紧的手指用力到指关节近乎泛白的地步。
只差一点
好不容易回到王城。
明明主人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总是如此
为什么每次都是如此
每一次在主人遭遇危险的时候,在主人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主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