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广府,早早就笼罩在某种温暖雨湿的天气中。因此毫无霜冻概念的当地士民,恋恋不舍的告别了某种程度上说,是当地最适宜的季节,短暂的冬天,又不得不脱下稍微厚实的长衫,勉为其难的琢磨起春裳和短衣之间抉择。
作为枢密院的堂后官之一梁思成,也惬意了泡在一家名为新华苑的汤池,享受上午的时光,装在木桶里的的酒水和小食,静悄悄湿漉漉的,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虽然他叫梁思成,但是和后世哪位大名鼎鼎的建筑学家,兼文青痴妇的受害者,没有一毛钱关系,他用自己的外形,很好的阐述了脑满肠肥的含义。实在很难令人联想到,他之前的出身和背景。
和习惯了当地生活步调的大多数官人一样,早早起来道衙门点卯公事之后,就是吃家人送来或是指名店家的汤点早食,除了少数比较拮据的同僚外,大多数人都不回去碰所谓的廊下餐,虽然作为公家用食,质量不会太差。
然后一边在各种公房外活动消食,一边三五成群的于近交旧好,交换消息和互通声气,乃至八卦一番上至北内天子和幕府诸公,公卿贵家,下至市井小民,番外舶来的新闻轶事。
然后各自房厅姗姗来迟的主官,会在最资长的老吏陪同下,一一查问交办公事,或是说些勉励群策的场面话,或者干脆连这个过场都省了,打着哈欠对着人头,看面孔点几个名字,就重新消失的无踪影。
这时候,除了少数被抽中值守的倒霉鬼外,大多数人都会去泡汤,而这遍布全广府五城十六大区,数以千计终年不停业的大小官私汤池子,也是广府的一大特色,据说还是数百年前梁公,将北地两京的遗风,给带到光伏之后才兴起的。
因为其私密性和相对的舒适环境,以及花样繁多的附带服务,因此早早就成为各种非正式场合磋商会谈的社交场所之一再加上广府本身作为天南第一埠,和国际大都会的历史渊源,以及南朝定都之后的大兴土木和翻建,在这种城市里,留下了数目众多,形式各异,充斥着不同地域、国度和民族风情的汤池子。
像梁思成所在的这处华新苑,在广府成千上万的汤池子里,名不见经传,却是开元年间,也沿袭下来的少数老字号堂子,就算是富有人家,没有一定门道进不来的特殊场所。无论昼夜,从搓揉捏拿到吃食女伎该有的享乐,一样都不少
在直到这汤子里泡的泛体酥松通泰之后,才是他们这些下层官僚属吏一天工作,真正精神抖擞的开始,
作为附属枢密院名下的堂后数十房吏员中的一份子,梁思成的职事和排位,都算不得靠前,负责的内容也不多,但却有足够的高要和清闲、因此,她有足够的暇余,去不务正业自己的私活。
放心的拿各种成例和进项,顺带还可以享受好几处物产的干股分成,因此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这里呆上足够长的时间,
然后在午后或是吃过午饭,再回到衙门去,根据朝会的结果,开始跑部院,然后晚上也不用直接回家,而是和同僚去聚饮,或是接受关系人家的招待什么的。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味,踏着星光醉醺醺的回到家里,还要整理家务,过问几句儿女的学业和日常,才是属于妻妾们的宝贵时间。
这种生活然他觉得既充实又紧张,几乎忘却了过去的事情了。只是今天他良好的生活规律,似乎要被打破了,他有些不满的从氤氲的水汽中睁开眼睛,看着蹲在池子边上的老家人,那张被热气蒸腾的有些失真的皱巴脸。
“说吧,有什么事情。。”
他咕哝了一声,还是将注意力重新聚集起来
“是关于清远军的事情。。”
老家人面无表情的道
“真是不省心的。。”
梁思成忍不住抱怨道
“那些军卒们,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吃份子,做营生么。。”
“北伐都喊了几十年了,还有人吧他们当回事么。。为什么就不能明白”
“将头们使唤军卒去做自己的营生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为什么别人都做的,就他们要生事。。”,
“前日里有人试图扣阙,不过被拿下了,据说就是清远军的人。。”
老家人继续道
“然后今天的江上传来消息,清远军哗变了。。”
“什么。。”
梁思成一惊,却失手滑入池中,狠狠灌几口水,才摸着脸重新窜出来。
“这可生是好。。”
“追索起来,这其中的干系可不小,我区区一介堂官。。”
“那些人说了。。”
老家人安慰他道
“自会替你遮断这些干系的。。”
“然后。。呢”
梁思成反而冷静下来,看着这位传话老家人。
“需要我做什么。。”
“是另外一个消息,陈蕙仙回来了,”
老家人继续道
“虽然刻意隐藏了消息,但是还有带回来不利的东西。。”
“且饶了我罢,清远军之事,我大不了因舞弊干系丢掉职事,”
梁思成像是被热水烫到一般的大叫起来
“只要主家不弃,就还有起伏的机会”
“可是要搅到陈蕙仙的事里去,我全家都怕要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你有的选择么。。”
老家人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有些颓丧的重新沉下水去。
“无须你来经手行事,。只要把消息在特定的场所,传出去而已。。”
“然后就会寻个由头,贬你去婆罗洲三年五载的。。”
对方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
与此同时,
广府,老城,西北角的老街,其实一处占地甚广的建筑群落,一色的青石加上胶泥的形似碉楼的高大家主体建筑中,已然是一副纷繁肃杀的气氛。
不但是穿着制式衣袍的吏目、干员和甲服戎装的武人,连抱着文书的文案、从事,也是脚步匆匆,不敢多停的往来奔走。
作为南朝屈指可数的强力部门之一,负有侦刺内外的本司,与其他反奸查间职责的机构一起,在广府外围发生的清远军兵变事件中的,各种迟钝和不作为,受到不同程度的训责和压力,
当然了,若是不能有所作为,或是令人改观的表现,仅存在口头和纸面上的训责,可能就变成实质性的惩戒和大规模人事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