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军将们林林总总的大概有两三百人,按照服色和形制,大致可以划做三部分:
最大一群的是,以武清军统治高宠为代表的,来自安南道东部的军州、防镇兵,约占四成;
其次是,陆续来自天南之地的前讨逆军和广府派遣的后续部队,构成的所谓二路援军,他们按照上下级从属关系,凑成数个群体,声音洪亮而旁若无人,也是相当抢眼的存在。
然后剩下两成,则是我们这些团练之类地方部队,基本是没有明确立场和倾向,随波逐流的酱油众。
反正绝大多数都不认识,或许认识的混在人群里,也几乎没有多少照面的机会,我只要带着手下几个,全力对付宴席长桌上的丰盛食物就好了。
自从到了安远州以后,饮食的日常水准掉了好几个档次,像我这种吃货,罐头啃得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成这个机会多补一点回来。
当然辛稼轩是个例外,他穿行在人群的间隙中,努力倾听着每一个小团体的发言和话题,很有点不合时宜的认真态度。
当然了,大吃大喝尽情放松还在其次,作为庆功宴的重头戏,自当是论功行赏,宴过半饱,酒红微醺。
随着随军学士,中官和御史的三驾马车的莅临,人群自发的聚拢了起来,以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等候着宣传点名。
某某索敌有功,某某阻敌英勇,某某斩获若于,某某奋勇当先。
设置在内厅的一口气,点到了二十几个名字,被叫进去的人也有七八波了,但是直道传唱官收起帛布,重新宣布继续开宴,众人尽情欢饮,就是没有任何点到,于我们这只团练有关的半点消息,
虽然早有一点心理准备,我还是禁不住某种落差和遗憾,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我们果然还是被人给刻意遗忘了啊,这就是所谓的友军啊,我身边几张或有期待的面孔,更是垮下来去或是变得黯淡起来。
虽然,此后重开的宴会气氛更加喧嚣热闹,但是我身边的几个人,一直没能从有些情绪消沉和低落中摆脱出来,特别是在辛稼轩身上,有种一贯坚持和执着的东西,破灭掉的错觉。
我只能反过来劝慰他们,凡事还得靠自己,不能过多指望别人之类的道理,并保证,哪怕官军不能给予任何荣誉和奖赏,我个人破家散财也会竭尽全力,给与他们应有的奖励和补偿。
“你们都被我连累了啊……”
说到这里,我真心实意的对他们表示歉意道。
“若非我坚持过来这一趟,大家只怕还在天南休养生息……”
“不、不,却是我辈过于想当然和轻率了,”
辛稼轩有些激动的打断道
“你说得对,所谓兵战凶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反倒是有德给我们提供了,这番难得历练和亲身实践的机缘……”
“却是任何学堂和署衙,没法传教领会的”
“还要多谢你一直以来的庇护周全……”
“可笑我曾还疑心过你,是否猜妒友军,私心作祟而已”
在这个被遗忘的边缘和角落里,我们这个初具雏形的小团体,此刻前所未有这么团结和同仇敌忾。
然后他们在我的带领下,化悲痛与失落为食欲,加倍的对付起那些新上的竹粉汤、姜椒饭、糟蟹、火饺、甘露羹、切面粥、豚皮饼菜色来,
作为论功行赏的凑趣和余兴节目,身为半个地主的诺氏家主,也亲自带人上菜,其中最显眼的,是用六个壮汉抬进来超级大菜“灸套盒子”,一只烤得金黄焦香的大貘,
“灸套盒子”本是前朝的宫廷大菜,专门用来大朝会宴之用,只是随着天家的权威日堕,而流散民间演变出多种版本和变体,又在南朝经过因地制宜的改进之后,变成如今的样子,
只见这些赤膊壮汉,挥刀如雪,将烤貘大卸八块,却露出筋膜治下裹在内里的一只红烹肥鹿;然后他们刀工不停,继续沿着肌肉纹理下刀肢解开来后,再次露出套在肥鹿体内的焦脆乳猪;乳猪之下,又用小刀剖出了一只肥美竹鸡;竹鸡内里则藏着一只鹌鹑;最后在鹌鹑的内里,居然还挑出一只,用蒸熟卵白装着的金色鱼子。
据说每层所用的配料和烹制手法,都略有不同,正所谓一菜数吃,山珍海味水陆打尽。最精华的内三套,自然被被奉送给那些大人物享用。
而其余解下来的肉肴,再片成薄片,任凭自由取食,顿时掀起了一阵争抢之风。我们也不甘示弱,组成小队杀入其中,闯出一条血路来,也不知道踩人和被踩了多少脚,揍人和挨打好几拳,才抢到一大块肥美鹿脊肉,就这么信手抓着,别有滋味的分而食之,
最后相互看着对方满手的油脂,脸上身上的污渍和被撕扯拉皱的痕迹,忽然开怀大笑起来,之前的阴霭和不满,仿若一扫而空了。
明天我们就回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暗暗下定决心到。
这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扑通一声倒在了我的身前。好嘛,这么快就有人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