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美壮阔异常吧……”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道
“每个初来之人,都是这幅情形的……”
“往思先贤,却是恨不能生若同世的……”
我转身却见到一副司空见惯的笑容可掬,却是年会上安排的年轻司迎,布缝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学名和级次。
按照京学的传统,各种和典仪的场合,都是由低年级的生员,来提供相应服务程仪的,名为开眼见世面的传统。为他创造机缘,见到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或是能够对未来前程有所帮助的机会。
不问你出身背景的,被抽到后都必须参加,并成为考绩的一部分加成,据说这也是梁公亲自留下的学训丨之一,因此能够被选到这里来的,也是些相貌端秀,口齿伶俐,处事老道的生员。
再搭配那些事业有成的老校友或是崭露头角的学长们,很有些老中青少四代精英荟萃的味道。
他主动请求看了我的手环牌号之后,将我引到四壁的休息区里,位于左侧柱廊后,一个相对靠近内里的前排座位上。
虽然看起来大家都一个样,但是在这些细微之处,显然还是有所三六九等的,
比如休息区里拥有官身的教授和学官们的席次,是居于最里朝门的疏言大台,正中高高垂挂的帷幕之后的,普通师长和助教们则是在左首连成一片,而年长资深的老校友和新校友,在右翼亦有相应的区域和坐席。
正中的场地中,才是上百张宴饮长桌的所在,而那些高低阶的生员们,就只有在大堂出口两翼,拥有密集层叠的排座和一些廊柱下的散座。
自古以来,各种宴会场合的排座,自是一门颇为讲究的学问,我的座次,刚好在那些师长和助教们,与新校友之间。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会环列四周的座位上基本没有什么人,都站起来到处走动和串联起来,忙着结交引见,或是大快朵颐。
总体气氛还是不错的,所见各种笑逐颜开或是谈笑风说,高谈阔论或是妙语连珠的,要说口才修辞的功夫,显然是这些生员们所擅长的。
或者说,其中某些人,就是存了某种表现自己言论和主张的心思,酝酿许久之后,特地跑这里来张扬一番,以谋取和吸引某些,潜在的前程和靠山的注目和关心。
难道这才是那位程次座,要请我来的用意?我私下猜测着如此的动机,却浑然不禁。
曾几何时,我也已经从他们们脱颖而出,成为那个站到令人仰望的位置上,有资格决定他们人命运的人了。
响起某种乐声,由宛然清扬,变得有些荡气回肠起来,然后一个女声唱到
“二月初春心懵懂十里路翰墨专宠
人道值千金片纸频问相思薛涛笺红”
“恣谈笑妙理辨穷舞剑器清光截虹
字句教明月高楼陈王怨歌今知何用”
“碧瓦寒霜重金菊露华浓
弦上心事可曾同……
安此身黄土一捧证此心碧血一泓
唱不断乃与君绝栏外江水日日长东”
“这曲《挑兰灯》……乃是幼发拉底河畔,梁公率大军决战与穷途末路的大食王阵前,”
“偶有所感,而为随军的妾侍小慕容夫人,所做的应景”
旁边人有颇带炫耀性质的考据道。
“当年的上京十二品名花,梁公一人就攫取了其中八品……”
“这位出身吐谷浑王裔的小慕容夫人,尚不计其中……”
“据说其中每人都有梁公量身专做曲子和歌行,留下不少传世之唱响……
“正所谓笑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歌咏悦兮,快意哉来……”
好吧,我能吐糟这位穿越者前辈,无所不在的存在感和恶意趣味么。文抄公什么的遗泽,起码也留点给后人啊。
抱怨归抱怨,作为一个吃货的隐藏属性,我很快就被排得满满的各式餐点,所吸引过去了。
装在琉璃器皿和金银盘盏里,炸的雪白的酥蓉虾,红黄相间的火腿菠萝卷、焦金色的螺式烤裹子、面炸鲜菌、蜜渍鱼生、耶条奶酥、蟹黄翅煲,香馅果子鸡。
还有传统的金腓玉侩,熊白啖,鹿匏、鲈莼羹、孔雀烧、灼象旋、等高端大气的宫宴菜式。
稍微填了下肚子,然后就和那些生员一般,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和汤饮,慢慢度着步子,听着他们三五成群小圈子里,正在争辩或是讨论的内容。
除了有一些类似发情季节的雄性鸟类羽毛展示之类的,直接或事变相的自我夸耀外。
他们大多数话题,都比较应时应景的时事要闻,也有不少针砭时弊,图存鼎新的主张,当然也多少带了些书卷气和理想主义,说不好听就是好高骛远的不接地气。
偶然间也有一些言之有物的东西,可惜与我的期待和目标,都相去甚远。毕竟诸如近些年的各级大比,常制科举,朝堂格局变化和走向,大人物的风言轶事,才是现下最热门的话题。
理论上在这里所说的一切言论,只要是不射击推翻朝廷和颠覆国家,无论再怎么出格离谱,都不能成为有司论罪的凭据,因此今天在这里畅所欲言的性格格外的高。
相比之下,我倒是对蹲在餐桌前的那十几个农学院的生员,比较感兴趣。因为这个专业,算是京师大学堂里少有比较脚踏实地的学科了。
因此也被戏称为土耗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老与土地打交道,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利用学院的种子工具场地等资源,自己种植自己吃,可以说是饮食品种最丰富的一群人。
相比其他以直接科举仕官,或是入幕历练为目标的其他院科的生员,他们的出路一般在海洲各藩,在领地的拓殖事务中,当任某些私属佐官,不过他们的前程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了不起做到藩领的三管司领,也就止步了,然后转为藩主赐给世田的家臣,为子孙谋取一个更好的起点和出身
但是相比那些政治、经济院为代表的竞争激烈院科,算是比较稳定的出身前程,因而也是许多出身微贱的生员,的主要选择之一。
按照京学的惯例,新生入学的头一二年为通学科,两年期满才按照成绩和表现来选科。
因此,我只是抛出婆罗洲会馆和夷州商团的名义,就轻易获得了他们的名籍、出身和专业擅长,志愿取向等等资料和联系方式。
其次是藩务学院,也被称为半个小京学,因为这里门类颇多为诸院之冠,当然水准就有些良莠不齐了。
这也是为那些自觉仕途无望,准备出藩的生员,准备的一个过渡和跳板,因为这里同样有很多海藩诸侯的子弟、族人,在这里就读谋个好继承家业的基本出身而已,因此很多下一代的臣属关系就在这里培养起来的,也是我名义上的本院,
不过这里头就未免有些鱼龙混杂,相当部分人基本是在被劝退的合格线上厮混的,而另一些表现优异的人,也早已定下了主从名分,不是那么容易给挖走的。
然后是商事分院,有些类似藩务学院,不过主要是南朝那些海商、会社有关的人等,宝泉街上的大半从业人等和东主、行首,都从这里出去的。
不过在这里,人身关系就松动了多了,亮出汇通社和的字号后,从中我同样也收获了一些意向和口头约定。
然后是明律分院,顾名思义,就是一群学法论典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以此为跳板,直接通过科举进入诸如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之类的,从下层的事务官做起,或是转而从军,跟随底层军法官开始见习,走出一条曲线性的仕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