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狼藉的江宁城外,一天辛苦的攻战已然结束。
随着月亮被密实的云层所遮蔽,只能隐约透出些许黯淡的霜白,城上城下的人,也忍不住困倦和疲惫,眯着眼睛慢慢的打起瞌睡。
用菜油润滑过之后,突然被缓缓打开的城门下,人影绰约着涌出来,又散入黑暗之中。
“冲过去,不要停……”
“冲出去就有活路了……”
他们相互鼓励打气着,哪怕已经看不清楚彼此的面目,而只能感觉到模糊晃动的形体,或是有人在身边奔跑的沙沙声。
只有手中被汗水浸润的兵器,才是他们最妥帖的安全感和心理安慰的来源
所幸,他们并没有遇到最担心的事情,突然大举点亮的火光,还是骤然杀出来的埋伏,因此,朦朦胧胧的夜幕,反到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和保护色。
哪怕有人因此踩空失足,绊倒或是跌伤,甚至被狠狠踩了几脚后,也是闷声不响的爬起来,依旧跌跌撞撞的努力跟上行进的序列。
他们像是幽灵一般,流淌在的城外的土地上,踩过废墟和残骸,跨过一重重土垅和壕沟。
谷老四也在其中,只是多吃两天饱饭和休息,带来的补益终究是有限的,所以他在腰间的囊袋里,塞了一圈夹肉饼子。
然后控制自己的速度,努力保持在队尾的人群中,就算是明知道是九死一生,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想比别人多活一会儿就好。
盐水煮的脆菱角,磨得细腻如泥的莼菜羹,煎的焦黄恰到好处的小鱼锅贴,切半的咸鸭卵子,烤过的鱼松拌着于海苔末子,手撕着吃起来又香又鲜。
我虽然在军中以身作则不喝酒,但是给他们提供了蛋花打的甜寥,既可以暖身子也可以提神。
这也代表着我这只军队,每到一地所努力维持的后勤水准,所谓名以食为天,军无粮不聚,在吃饱的前提下,努力考虑吃好的问题。
各种便携的口粮和于货。罐头食品之外,我还会努力就地凑集鲜活食材。比如此刻值夜将士的霄点,就是鲸肉罐头和坛子于菜的炖汤,糖霜豆饼。
数盏白铜马灯的照耀下,我的营帐中治下这些小菜,和辛稼轩、陆务观、赵隆他们一起,正在开某种战地总结的促谈会。
自从我们出征以来,遇到好些状况和问题,虽然总体上顺风顺水的屡破敌手,也暴露出不少尚有不足,或许可以进一步改进的地方。
比如战术过于谨慎和保守,战场的主动性和攻击性仍需磨练,主要优势都体现在防守反击上等等。
毕竟,除了我之外,绝大多数人对于火铳战术和未来发展方向,还是保证某种摸石头过河的心态,一些眼光和见识的少数个人或许会看到其中的巨大前
但是信心和经验都需要时间一点点磨练出来,就算我总能先知先觉的掌握军事和武器上的前瞻性或是发展方向,但由此培养起来的个人崇拜和服从性,也要从平时慢慢潜移默化积累的。
而今次的主要话题是潮湿的阴雨天气,对于火铳战术的影响和潜在问题。因此作为格外指名列席的,还有负责整备器械和武器试验的,副材官孔吉吉。
先前的战斗中,因为管理和处置上不慎受潮等原因,至少有十分之一的火铳没能打响,然后又有士兵情急之下,反复装药了好几次,最后在拼命通膛的时候,导致炸膛把自己崩成重伤了。
又有过油棉纸的纸壳弹受潮后,燃烧不充分残烬粘附过多,清理不便而影响装填和发射的效率。初步尝试解决办法是是采用纤维更粗,水分吸附差的麻纸做弹筒材料。
然后又有对行军装具提出意见的,要求给士兵发放专用的铳用套具,避免雨水和潮气,弄湿火门燧石和枪膛。
临时的对策,就是用软木塞和一小块皮革,因为,我们之前从润州的府库里,找到了一批当地纸坊产的宣麻纸、硝好的皮革等物料。
此外,虽然精炼的猛火油是南朝的专利,得等军中有限分配,但是其他类型的油脂,就来源相当广泛了,士兵都尽可能的带上一些油脂,既可以养护武器,也可以作为紧急情况下补充体能的替代物。
当初因为有相对充足的人手,因此除了工具被服通常的物资之外,其他不管有用没用的东西,只要看起来有点价值,就全部想办法搬走。
要知道,润州一代好歹也算是手工业发达的东南之地,一个比较中心的地区,又是南北商贸流通的要冲,因此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的各种制品种类,比起其他地方相对丰富的多。
突然一个响声,将我们惊得的全部站了起来,连带各种食具,都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向前冲……”
“不许停……”
“成亡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黝暗的中山侧麓,借助江水倒映的些许亮光,一只人含枚马衔铃的队伍,也在飞驰着本想既定的方向。
打前头的一批,都穿着梁军的号服,打着旗帜,他们就是这样用独特的口音,骗过了一波波巡哨和游弋,将他们变成抛进经水利的浮尸。
而在钟山之上的望台中,数十具被剥光的尸体,伴随着犹自发烫的血水一起,被推下了高耸料峭的山壁。
月黑风高之下,江水荡漾的哗哗和山风的呼啸,所构成某种单调的静谧,突然被一声清晰的巨响所撕裂开来。
随着轰地一声震响,那些正在疾进奔走的身影几乎停滞了来。
领头的一个军将,更是觉得肺部火烧火燎的,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是被发现了么,南军已经发炮了么。
然后更近一声的的炸响,让他只觉忽然被某种窒人的烟气,给狠狠冲了一下,霎那间头重脚轻,天翻地覆的倒了个,然后侧脸重重的搽在泥地上,满口满嘴都是血腥和土渣味。
他努力的想挣扎起来,却发现手臂失去了知觉,怎么也爬不起来
另一个人正抱这被血肉模糊的单脚,侧跪在地上哀嚎着,还有一个少了半边脸的尸身,直接侧卧在一处土坑里。
他终于翻过身来,却看到,原本握刀手的手,只剩下一截子烂肉,不由怒极攻心痛昏过去。
当我大步冲出室内,站到开善寺内最近的一个制高点,一处钟楼的顶层围栏边上,从可以俯瞰到营地的全景。
因为这声响动,几乎沉睡在静夜中的全营,都如滚水沸腾一般的动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营帐亮起火光,条件反射的抱着出列,按照操条披甲,检查武器,应和这口令,向最近的队官集合成一个个最基本的火和什。
事先各种准备好的风灯和火把、火笼,随着巡夜队的奔走的身影,逐一照亮笼罩在黑幕中的营帐。
而在声响所在的东面方向,作为值夜的一个整装团,已经按照事先的操练和反应,冲到了营边排好某种应敌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