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攻打车阵之前的插曲,北朝的宁朔将军,卞军右厢马军讨击使,“黄粱骑”统将萧怀丹,正冷着脸看着,那些垂头丧气正在遭受鞭刑的部下,
这些反手跪坐在地的骑兵官,上半身的衣甲被剥个精光。任由马鬃和牛皮混编的多稍鞭子,随着猎猎声在他们的脊背上,抽打出条条皮开肉绽的血痕来。
而他们只是咬牙坚忍,甚至哼都未敢大声哼出来,直到脱力或是失去知觉,扑倒在地上才得作罢,但是萧怀丹仍旧有些不满意。
他的祖上算是是归化的奚人后裔,自从乾元年间再度兴起的契丹大八部联盟,被名将李光弼击灭于回河之畔,仅余少数残余北窜入渤海故地后,开唐以来一只伴随着草原一隅的地方小强——契丹,就彻底烟消云散成了某种历史名词。
而相对顺服王化而接受了现实的奚人,则逐渐取代了契丹人的位置,成了松模都督府下的主要游牧部族成分,而随着其中述律部的崛起和逐步汉化进程,所有的奚人不论贵贱贫庶,也都有了一个基本的汉姓——萧。
作为羁縻属的代价和归化部族的义务,他们每年都要提供一定比例的牲畜、战马和健儿,充入军中远戍边地,因此松模都督府的奚人,也成为了北境边地骑兵的来源之一。
而萧怀丹的曾祖辈,就是出自松州城傍之一的柳林部,然后在防戍云中道的过程中,开始在军中发迹,最终蒙上官赏识和保媒,取了当地守臣家族的女子,而成为北朝最常见的一个将门家世。
而乙未之乱和后来的永嘉大进军,西军东进的大事件,同样也改变了这些边军将门子弟的命运,他们有的顺时而动出为一方封镇而传袭数世,有的则在中原腹地落地生根,变成新兴的军勋贵家之一。
三代具为骑将的萧怀丹,就显然属于后者,只是他们宣誓的效忠对象,已经从明堂之中高居大位的李唐天子,便成了那位站在朝堂上号令天下的大摄政而已。
虽然。已经惩罚了执行不力的部下,但还是要继续面对现状。
而对于萧怀丹这种骑将来说,这种全数是火器还有车队伴行,而随时可以结阵的部队,可谓是他所面之敌中,颇为麻烦和棘手的类型了。
虽然作为契丹近种的奚人,也有高车为居帐,且牧且走,遇敌则垒的遗风,但是显然国人用的车阵和游牧民那种简陋的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传统躲在阵后的弓弩手,还可以分作队列和批次,慢慢试探和骚扰,逐步消耗去偕行箭矢和气力,或是用驰射和放火惊扰不安,拖得对方精疲力竭或是迟钝懈怠,再做强势破阵或是诱敌分割聚歼的打算,
但是这些火器就不一样了,基本打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如同三月的绵绵春雨,令人心烦而纠缠不清。
就像是拿了长杆去捅一个蜂巢,而且是那种叮人一口肿痛三分的毒蜂,稍有不慎就是全力而出叮得满身包,被纠缠住叮的多了,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他将手上较为精锐的六个骑兵都,都派上去轮番攻打袭扰的后果是,虽然六都人马各自损伤不一,但是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些许畏难和烦恼的情绪。
这在自认为都畿屏藩而心气颇高的卞军之中,可是不多见的情形。
作为西军留下的渊源之一,“黄粱骑”的军官主要是当年护送承光帝,入主洛都的西军马队之后,以家门渊源沿袭马战技艺,而士卒则普遍选自延边之地,擅长弓马的精于健儿,再配备与国朝的健马和甲兵的当雄之军。
这还只是一只先头,不知道可能尾随而来的大队本阵,又会有多难缠的。
结果,负责阻击和扰敌的最后一队,居然疲怠失察到,让人给追摄着尾巴找回来,居然胆大包天的在驻留步队中,乘机放火和扰乱一番,若是不是安排警哨机敏,步队也算训练有素,估计损失也会不小的,
而且这几十骑的马力甚为不错,就算骑队发狠出了死力追,也只是堪堪咬住他们而已,然后还被对方用火器,抽冷子打下马来十几骑,然后在步队的掩护下堪堪逃进车阵……
因此,既然被察觉了藏身和驻留的行迹,那就没有必要在藏着捏着,全力以赴以对优势吃下这一股孤军再说。他同样也需要用这些敌人的覆亡,来重树信念和士气。
作为一员资深骑将,疾风烈火式的果决和对自身实力对比的判断,还是有的。野战之中的守势终究是有极限的,一倍两倍不行,我就用数倍之势如何。
随着他最终令下,一拨拨的骑兵狂潮,霎那间从四面八方淹没了车阵。
半个时辰之后,车阵前就用人和马的尸体,堆起了一处处不规整的斜坡,而后续的骑兵,则顺着这些垫脚,直接跨越过车墙的妨碍,将惨烈的战斗推进到车阵之内。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车阵之后,犹有另一重稀疏的车阵,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在近战中所具有的也不过是高度的优势,因此这些沦陷了外围的守兵,仍旧在掩护着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下马进入车阵内的骑兵,结队而战缓步推进,在绝对数量的劣势下的守方,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那些站在稀疏刀矛丛列背后的火铳手,几乎就是抵着涌进来的敌兵的面孔和胸膛,放射着弹丸。
哪怕他们已经伤痕累累,那怕以及疲累不堪,但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人,依旧在抬手装填放射,就好像那些同伴喷溅在脸上的血水,和几步距离内就可以递到脸上的刀剑,仿若清风拂面的一般。
这种残酷至极的坚决和冷静,只会让人凛然而愈加的忿怒和激狂,
你们为什么不逃,为甚么不散开,为什么就不能象先前,那些惊慌失措的敌兵一般,乖乖的把后背留给他们的马刀和骑矛,然后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