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归亡8(2 / 2)

而在皇城大内明堂下的偏殿,素白肃穆的大唐天子李庚停灵之所。却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为这个缟白的场景,增添了几分肃杀和不详的味道。

“谁赞成,谁反对……”

一身白甲的灵宝公,站在硕大的梓宫棺椁之前,声音不大,却发之匮聋的道

而作为他的背景陪衬,是阶下十几具被骨朵和手锤开了瓢的尸体,那只是方才反应慢了一拍,而稍稍提出异议的臣子而已。

事实上,

当被从停灵棺椁之后,有内侍牵出这么一个做斩衰麻装打扮小女孩儿,而不是早前被召入宫中的宏昌、奉化二王之一,站在领祭主位上的时候,早已等候在外的文武百官,顿然哗然做声成一片。

其中极少数反应不那么灵敏,表现比较迟钝的人,就成了阶下第一批牺牲品了。

虽然大多数人早知道,迟早会有大位鼎革的最终结果,只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却没有人会想到,是用这种方式来呈现的。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些,从廊柱间反射出来的铠甲光泽,听着阶上的中官,一本正经的宣读着,所谓先帝决意传位与嫡生的清河公主,而充满满腔官样话的“遗诏”,仍旧有些荒谬绝伦的感觉。

这可是自从初唐的武周乱政之后,大唐六百年天下中,再次出现的第二位女帝,虽然她依旧姓李。

要知道这位清河小殿下,在早年的洛都之乱中,已然宣告失踪很久,甚至都变成宫中的禁忌了,以免触发先帝李庚的某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和病症,却不明不白的突然从这时重新冒了出来。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只要数年笄礼之后,娶了她的那个人,就自然成为鼎立新朝而接受禅让的对象。当然了,既然有前隋杨坚受犹在襁褓中的外孙禅位,那也不差数百年后再来一个夫妇相禅的创新。

只可惜那宏昌、奉化二王,满心期许的奉诏入内,却不幸成为渐进的新朝过程中,被杀掉祭旗的第一批成年宗室

有脑子转的较快的,已经开始思量着,日后该劝进怎样的尊号才好,或是该如何上表赞溢称颂这段前无古人的佳话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当我们浩浩荡荡队伍的先头骑兵,抵达白马寺故营的时候,预期中的追兵仍旧没有出现,就连洛都周围,原本横行于野的胡马儿,也几乎绝迹了,倒让我们一路过来的的警戒和布置,做了无用功。

按照原来的想法,可能还会在雪原上排兵布阵做过一场,让对方知难而退。也许他们是放弃了追击的努力,或者说遇上其他变故,但对我们来说,这还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倒是从白马寺迎出来的赵隆,看起来有些憔悴和潦倒,显然是这段时间他过的有些艰难和辛苦。

他麾下留守在白马寺的部队,也已然从原本的上万人规模,迅速锐减到了五六千人的数量。其中除了在胡马儿袭扰战斗中的伤亡外,还有因为是听到前沿全线兵败的消息,而自发逃亡的一些前友军部队造成的。

因此,赵隆能够在这里坚持下来的委实不容易,因为他一方面在外要对应四野里游荡的胡马儿骚扰和袭击,还要努力打探来自洛都城里的消息。另一方面对内,则要压制来自部下的反弹和骚动,特别是在与城中的部队失去联系之后,滋生出来的各种畏难和恐慌情绪。

可以说,在形同前后孤绝的情况下,他费了极大的气力和精神,才控制住麾下部队的逃亡,令这个前进营地不至于崩解离析,又力排众议苦苦支撑,最终坚持到我们全师归来。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功,这里虽然没有城中攻战的跌宕起伏,但是在满地胡马儿游荡之中,依旧能够不离不弃的,为我们守住这么一个后路据要,同样也是功不可没的。

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信任和品质,倒让我对他更重几分了。而最终能够留在这里的将士,同样是身经百战而比较可靠的种子。

因此,在汇合白马寺的留守部队,有交换和补充了资源之后,我们没有多停留就放火少了这个营地,重新拔营继续向着,当初来路的武牢关进发了。

而在回程的沿途上,则让我们见到了更多被冻死在道路上的人和马匹,还有废弃的营帐杂物什么的,其中既有顶盔掼甲的南朝将士,亦有皮袍毡帽的塞外胡马。

而越往东走就遇到的越多,相对于分散在洛渡附近原野上,而感觉不甚明显的尸体,这里显然更加扎堆和密集,几乎是密密麻麻连片出现在道路中。

有些甚至是在不远的距离之内,本属于敌对阵营的双方,相安无事的出现在道路两边。

他们几乎是成群结队的靠在一起,尚没有被大雪覆盖而露在外面的身体部分,还栩栩如生的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仿佛只是刚刚睡着,或是简单的打个瞌睡而已,或是正在做些什么,努力抖擞着身体活动取暖,然后下一刻就被突然而至的大雪和降温,给迅速冻僵了。

再加上凝结的汤锅,覆灭的篝火,被风雪吹翻或是压垮的帐篷就像是一组组沉默而无声诉说的雕塑,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凭生些不寒而栗的味道。显然其中大多数人,对这北地的残酷,缺少足够的心里准备和预期。

又像是当年嘉佑大进军失败后的历史重演,当年那些来自炎热和温暖地带的海藩联军,就是这么用冻僵和饿毙的尸体,铺满了从关中到岭外的数千里漫漫回归之路

似乎,这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和可能的下场,如果我们的准备不够充分,或是在敌军的追击下,逃亡的再仓促一些话。

尽管是如此,这一路上的艰难跋涉和过度驱使,还是令我的队伍至少损失了一千多匹马,以及两倍以上数目的大牲口,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累死在路上,或是意外滑倒陷没,摔死摔伤折断蹄足而不得不被放弃的,一起损失的还有相应数量的撬车,尚不在计算中。

长时间在厚积的雪地里行军,对我们这些缺少相应体验的南方士兵来说,同样是一种严酷而艰难的考验,轻微的冻伤和各种失足摔伤,依旧频发而难以避免,更别说这些北区使者疲于奔命的可怜牲畜了。

这时候,我们在洛都城里大量收罗建材,拼命抢工打造出来的雪地撬车,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了,虽然还有些粗糙不耐用的问题,但是从相对亢余的数量上弥补了沿途的意外损耗。损坏的车辆被就地拆解,完好的零件留作他车备换,剩余的额部分则劈了做柴烧,以煮食取暖。

靠着勉强提供到人手一份的热食,以及用撬车围成防风挡雪的临时宿营地,我们就这么一路修修补补,一路丢下无数破烂的,走完了汜水河谷这段艰难跋涉的路途。见到了灰白天色之下,依稀高耸的那道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