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益都城
难得解下穿惯的戎装,换上一身崭新的常服,而还有些不怎么自在的鹏举兄,却是有些苦笑的看着,面前张灯结彩的楼阁和彩棚,以及招摇出入的各色人等。很难想像刚熟悉没多久的韩副统,居然还有这么,“独特”的一面。
“鹏举还愣着作甚,……”
韩良臣却是面不改色,又微有些狭促的叫到。
“今须让我好生做一回东才是……”
然后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看起来轻车熟路的韩良臣,在一片骄声软语的招呼中,强自走了进去,只是还有有些目不斜视和身体僵直。
要知道,他虽然见过了尸山血海和庾倒满地,鸦犬争食的腐臭情景,但是对于这种毫无杀伤力,却酥绵入骨的脂粉仗阵和温柔攻势,不由有些手足无措的,坐立不安起来。
须知过往,他虽然只是个洛都城中底层下役的城管,但一贯洁身自好,所得几文也都投入到了帮村左邻右舍的忧急事离去了,却是没有多余的花费,在那些窑子鸨姐身上。
以他的职事再加上,颇为周正堂堂相貌,微暗健壮的身躯,市井下僚里,其实并不缺乏,哪怕不要钱倒贴的风尘女子。
手足无措之下,他只能紧步继续跟着韩良臣穿堂过室,越过那些正在各种陪酒调笑的大堂,和响着丝竹雅乐的隔间,来到高强之后的庭院里。
“您是来寻红玉娘子的么……”
就见淡淡的香风中,一名淡妆素颜的中年妇人,站在内门相迎而款身道了万福。
“娘子正在梳洗……”
“贵客还请停荫阁稍待……”
说实话,这名叫养娘的妇人衣冠穿戴,可没有多少风尘气息,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而不是迎来送往屈膝卖笑的鸨母之流。
就连往来其中的婢女、侍儿,也是一副青衣弹髻的淡雅做派,仿佛就在某处富贵人家的深宅大院中一般。
与外面的喧嚣哄闹,形成某种巨大的差与失落感,很难想像作为益都城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独具风味的场所。
却见一个人从廊下迎面走了出来,却依稀记得是负责海贸的市舶官柯山梦,他穿了一身便服,看起来有些行色匆匆,而心思重重的模样。
一路径直被引到一处香风袅袅的阁子,团花锦簇的桌案上,已经摆下六色果品,都是削皮切块剥好的果肉和仁实,堆成宝塔一般的花样。
又有花蝴蝶般的侍女,端上五花拼盘的小吃,都是肉脯、卤干、糟鸭、凤爪、炙圆子等家常吃食,却十分精巧的堆砌在盘盏里,与切丝的蔬菜拼做成各种莲瓣、荷边的造型,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而胃口大开。
鹏举兄那见过如此风雅之物,最了不起也就是在洛都时承蒙上官家里的嘉庆,包了随喜的一百蚊,而吃过八大盏鸡鸭鱼肉俱全的流水席而已,
因此,他很有些别扭的拿着乌木漆头的筷著,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生怕破坏了如此精美的布置与式样,犹豫之间又有人端上了时令的饮子来,却是有兰桂、藿香、冰露、樱酪、等数种口味挑选。
又有甜酿的珍珠圆子汤,莲羹炖百合,栗蓉干贝盅等,作为开胃的引子。而这时具体的正菜,还远不见什么的影子呢。
与此同时,不远处庭院中水榭边的小楼之上,也是灯烛如注,照的一片银红粉白。
而作为指名道姓的正主儿,却是眼睛微红看起来有些哭过痕迹,而不得不跪坐在镜子前,由侍女匆忙帮助补着容妆,但是心里却想着是,方才那个人和假母所说过的话,以及其中的厉害干系。
随着淮东之地的安定和对外海贸的兴盛,那些四散与东海各地的,故登州镇形形色色的流亡者,也因此被吸引和聚拢了过来,隐姓埋名的重返故土或是试图谋取一隅的栖身之地。
在他们之中对于这个政权的态度,也是略有分歧的。有些希望能够通过主动投效和寄付在这个当地政权中逐步获得足够分量的语话权和重视,而逐步重现和恢复登州时代的荣光和繁盛;
毕竟,本地的先人当权者在很早的时候,已经表现出重海贸而兴商利的基本态度,而与这些登州故旧,有了初步的渊源。这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开端。
但也有保留谨慎和犹豫的态度,只是希望作为寄人篱下的过客和短时内互利的外部助力,维持这种现状继续观望就好。毕竟,在这乱世里朝起旋灭的势力,实在是数不胜数,没有必要过于投入,将自己的希望在这么一棵树上吊死。
他们已经被这个时代的变化莫测给吓坏了,而宁原一心求稳而慢慢重头再来,或是干脆就此籍没无名,和光同尘的将就下去。放弃那些看起来已经有些无谓的追求和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