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序间9(2 / 2)

因此,我谢绝了当地官员的邀宴款待,只是在官驿里补充了脚力和马匹,就继续出发上路,然后我又在其他遇到的城邑,才发现这种现象无独有偶,并非是某种个例和局部问题。

接下来的旅途,我只是派人稍加了解,又仔细询问了那些探亲归来的亲卫,就已经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据说之前为了支持北伐和失利之后的收拾残局,已经在这半年内,反复加征十几遍各种名目的捐课,已经达到了无物不可税,无税不逾年十数载的地步来。

故此,

现如今的东南诸道,除了正常的户丁钱和田赋,以及茶盐酒诸税之外,又有耗米、折帛、科配、和籴扽传统名目,还新增了前支、充桩、军纳、助饷等不定期追加的花样林林总总已经达到了三四十种之多。

<p以至于,如今当地的收税名目,都已经打到了田间青苗和瓦片上去,即所谓的芽钱和叠架钱。

其中抽税之繁,就连流动性较大的苦力和水夫,这种社会最底层的卑微群体也不放过,同样要交所谓的“在地钱”和“定抽”,而且是过一地收一次。

因此,我让人在当地临时征募一些搬运的脚夫,几乎是应者云从,甚至还有好些商人找过来送礼,希望能够抱团尾随同行。

我之前还有些不太明白,东南之地应该没有什么道途的风险才是。现在才知道他们畏惧的是另一种比猛兽和匪类,更加穷凶恶极的东西。

因为跟着我的队伍走,沿途那些官吏不敢随意敲诈和强征,而可以省下一大笔成本而已。

事实上,道路上也偶有几个不信邪的人,或是没什么眼力的句营之辈,明目张胆的上来盘问和质询。

但具体交涉的结果,就是被我的手下,以冲撞了国朝赐予的仪仗为由,剥光衣物痛打了一顿挂在路边的树上,自此前路就彻底消停了下来。

也让我在地方官府中,留下了某种名为跋扈、骄横,不好亲善的名声和风评,也让我的旅途变得清静了许多。

不过这与我何干,我的前程和考量,又不需要依靠他们,适当的非名反倒对于我这个位置有所好处的。不在地方骄横跋扈的,那还叫一方守臣么。

这也多少可以掩盖掉一些东西,比如我所关心的地方情报收集。

而在此之前,那些探亲回来的将士,事前亦有向我请示,希望将他们仅有的家人,转移到淮东的治下之地去安置,却是也有此般的缘由和考量的。

而且根据他们的说法,在地方上,很多时候是一税多征而不给手凭,然后短期内不同的人反复再征。其中为了鼓励激发各级官吏卖力催逼收缴,又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实收之外的行政成本了。

而据我所知,大梁并有这些地方时间尚短,又因为是江南全面易帜,而保全了原有的架构和现状的缘故。因此,目前也只是初步完成了,对于道府州县的各级官员替换,而在地方基层,几乎还是留用原来的一套体制和人手。

故而,地方一些积年的老吏和豪强世家,几乎是换了个名头和旗号,就继续为新朝做事了,甚至连原本的号服都不用更换。

而国朝显然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好好的整顿和消化,就不得不强行运转起来为前方战事服务。

因此留下的各种隐忧自然是不在少数的,比如人为造成的行政成本剧增什么,各种弊端和乱象,在上有压力下有对策的情况下,也就开始变得层出不穷起来了。

而国朝新委到任的这些官员,同样也不是什么善茬。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捐输助国的恩旨,而破例得到官身的。因此在成色上就不免良莠不齐而泥沙俱下了。

其中大多数所想所虑的,也不外乎是把之前跑官谋职的花销,给尽早连本带利的给赚取回来,而不是抚土安民之类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因此,在这一点上与那些地方吏目,倒是形成了一致,故而经过上下层层催逼增殖之后,正所谓的“每摧一课而必十数倍其费”,在这种情形下,东南之地再怎么田土富庶而出产丰饶,也是禁不住如此折腾的。

大户豪强固然可以贿买勾结官吏,然后向下转嫁负担甚至从中取利,但寻常人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转眼多年储集一朝尽空,乃至卖儿卖女或是举家出亡才是常态把。

说不定在导致这些地方百姓破家逃亡的中,亦有输供我淮东方面的一份子在内。想到这里,真是让人心情复杂而百味交加。

同时也就更加坚定了我,培养起来一套拥有自己特色与理念,相应行政班底的决心。

于是,我的随行虞侯们,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沿途的社会调查报告和民生评估,以及官府执行效率与行政成本的考察。

不想,这又因此生出场是非来。

因为是非正式调查,所以我刻意放慢了行程,然后以寻访、采买、观览、联络地方等名义,将这些人手派出去。

结果三天之后在湖、杭交界的武康县附近,新市镇停驻的时候,一名便服外出,籍着采买为由进行市面调查的虞侯,居然没有及时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