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郡城,内城,以奇骏秀丽著称而大名鼎鼎的养园之中,
垂老亦亦的罗藩藩主兼族长,现任的权安东都护罗肃观,也正躺在床上,接受一干儿女每日的例行问候。
当他们按照长幼自序,都参差不齐的说完话之后,只有身为最年长的三子,现任的安东守捉使罗湛基,在一片复杂的目光当中,被格外留了下来说话。
“大人……”
罗湛基恭恭敬敬的看着,被贴身奴婢扶坐起来的老父兼藩主,却是比方才奄奄无力的模样,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不由觉得心中居然有些悲哀和感怀,曾几何时威福自专的藩主,在自己的儿女面前,也须得用其心机和试探的手段来了。
庶出的长子罗湛荣,因为放任自流而纵情酒色,除了留下一堆身份不明的子女外,就身体败坏的恶疾中格外早死了。
原本作为嫡出的次子,被藩主悉心培养之下,准备顺利接班的罗湛泓,却因为数年前的小清河之败,连同主动追击攻入平卢道的数万藩兵子弟在内,埋骨他乡了。
还在兵临城下的压力面前,被讹诈和勒索了一大笔奉纳,成为了罗氏为数不多的奇耻大辱之一。
经此事后,原本身体康健壮如牛,日啖半只羊,三坛酒,五籈米饭,还隔三差五临幸妾侍的老藩主,一下子身体和精神就垮了下来。
而给了那些成年未成年的儿女,和各有立场持亲族们,各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和可乘的机会。藉此展开了一番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
然后用了大半年多,才在外部危机和内在矛盾纷争的紧迫下,重新振作起来,但是身体和气神,都已经不如往昔了。
这才有了,培养起他这个政务方面出身,一直默默在后方经营和收拾残局,而格外低调内敛的老三,并且提前交班以退居幕后,好继续保驾护航,确保本家不乱的的全盘勾画。
这对一向颇得城府的罗湛基来说,既有初掌大权美妙的欣喜若狂,又是倍感压与沉重的前路和选择,而现在,显然到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关口上了。
不由他心情坎坷,有些踹踹的微微低首,用眼皮上的余光征询着,这个家族真正掌权人的意见和态度。
与此同时,
须发灰白的老藩主罗肃观,也在慢慢的打量着这个接班人,而对于他的态度和反应还算勉强满意。
从某种意义上说,罗湛基虽然是嫡出的老三,但却是嫡母收养的早死妾侍之子,作为嫡出兄长的帮手和得力部下来教养的。
因此在嫡母死后,老藩主有没有续弦的情况下,其实不乏有人对于他的出身和资格,持有某种异议和非论。
但这也显然是老藩主,选择他的重要理由和原因,没有过于强势的母家和背景诉求,同样也是争议最少,个人生活和社会关系比较干净。
尽管还有其他种种不足之处,但显然是眼下众多儿女之中,看起来最合适的选择了。
惟一的缺憾,就是在军队中的人望和号召力,稍显不足了。
而且时间太短,被仓促推上这个位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知道作为正常的额接班人,在幼年虽然有所竞争,但是过了成年礼而确定下来之后。
就会逐步的带着身边培养和熟悉各种事务,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等,乃至放到军队中和要害的位置上,培养资历和名望。然后以坐镇后方,或是领兵在前的方式,代行和分担部分藩主的职责和权威。
然而这位显然培养上位的时间太短了,在藩家的军队一时半会也没有多少机会,培养出令人信赖和折服的
因此,不得不更多借助于盘外招的手段,来度过这个关口和问题时期。
要是有时间的话,他宁愿再找一个儿子从小开始培养,但是现在显然没有机会了。
小清河之败的损失实在是太惨烈了,损失了大量经验丰富的家族精英和老兵,还葬送了内定的接班人,连带被迫订了损失惨重的城下之盟。
那些普通的藩兵,或许还可以想法子补充,无论是领下生聚上三五年,或是从那些附庸诸侯领下征募;或者无论是北地联盟里的那些墙头草里,还是山外草原的那些番部,或是白山黑水间的那些“林中百姓”,总是不缺乏为了钱粮,愿意接受短期或是长期卖命的人。
但是随着他次子一起阵没掉的那些,富有战阵经验的藩家子弟和长期培养历练出来的老军伍们,可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轻松的补充回来的惨痛损失。
而今,前所未有的际遇和机会,却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正可谓时不我待,他更不想把遗憾,带到列祖列宗面前去的。
为此,他甚至不惜和自己世仇的幕后势力,那个人达成某种秘密的协议,又主动将一海之隔的淮东,变相的引入辽东半岛。
想到这里,老藩主终于开口道
“那位淮镇的远宗回去后,城内可曾有什么动作么……”
“是十一叔那里,。果然派人去拜访了……”
罗湛基颇是恭敬的回答道,显然作为实质掌握全城的安东守捉,对私底下的动作并不是一无所觉的。
“还是大郎亲自上门的……”
“你是说,他籍病不来你的接风家宴……”
老藩主稍稍加强了声线。
“事后却去私下接触?”
“请问大人,当如何……”
罗湛基有些明知故问的请示道,却不出所然的得到老藩主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去啊,为什么不让他们去……”
他侧撑这床榻低声道。
“毕竟,腿脚就生在他们身上,找那位位高权重的远宗走动叙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
“干脆籍着这个淮东来访的引子,让他们多跳出来一些好了……”
“正好一同解决了……”
“总比在尘埃落定?后,再层出不穷的冒出来生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