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右屏退之后薛鼎封的面前,只余下那位大名鼎鼎却年轻的过分的淮帅,以及他身后的那名身形高挑得有些纤细的护卫。
对方主动摘下了面甲,很是平静的对望着薛鼎封,无喜无悲宛若经年的老友和旧识,却没有他事先预过无数遍想中的那些东西。
“大.公子?……”
望着那个似曾相识的矫健身影,那张熟悉不改的面容,虽然他早有所心理准备,但还难以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嚅嚅道
“真是……真是……太……”
还没等百感交集的他想好这么说,对方却抢先一步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头,微微身体一躬。
“奴婢三枚,见过薛太守……”
“奴婢?……”
咀嚼着这两个字的这一刻,薛鼎封只觉得口中满是悲苦和艰涩的味道。
熟悉的往事历历在目,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滤过他的心头,然后又宛如尘埃消尽,只剩下无言以对的一声叹息。
却又在心底拼命遏止住自己泪流满面的冲动,不愿意相认和叙旧也好,无论对方有什么凭仗和理由敢于出现在这里;这样城中的薛氏本家就算尽数赴死,总算可以有嫡系的血脉,用另一种方式流传下去了。
辽西薛氏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下一步的结局是什么了。
因此,他并没有足够的信心,随着时间推延下去,城中誓死抵抗的哀兵之志,还能继续维持多久么。
事实上,在他来之前就已经镇压和挫败了至少三起,发生在内部的试图出卖本家,而换取自己一条活路的企图和未遂事件。为城头新添了上百颗的首级,其中最贵的一位,则是少藩主最嫡亲的母舅。
在死亡的压力和绝望的氛围之下,薛氏一族及其相关的家臣、部曲,连同相关眷属之中,也并不都是可以保持意志坚定而心怀决死之念。
更别说那些不姓薛,从属关系也更远得多的普通部众、藩兵和城民。他们的心思和动态,就更不好掌握和摩了。
由此,为了自己的苟全逃生,自暴自弃或是破罐破摔,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在这种局势下也是毫不为奇的。
如此发展下去,就只能用扬汤止沸式的残酷手段和暴力来维持日常了。
反倒是那只一贯面和心不合的平卢军,反倒是成了他在外部最得力的盟友和支持者,这不由让人觉得颇为讽刺的事情。
但尽管这样,那只平卢军中也不见的是铁板一块的,毕竟,他们实际上分别来自卢龙、范阳、营州三镇所辖的军马;其中以李希尧的麾下最众,几乎占了一大半;左企弓和康公弼也分别一小支本部人马。
一旦罗藩窥得其中虚实,稍微改弦更张而行那分化瓦解手段和把戏,只怕这些平卢军内部为了各自的生路计,少不得也要乱起来的。
因此,他冒着被扣押的风险,提出亲自碰面的要求,争取那最后一丝可能性和条件。
毕竟在存亡旦夕之下,他也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了,也不过时早死晚死,快死慢死的差别而已。
只是他有些心愿未了而还要确认一下东西,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他心中却不知道是悲哀、欣然还是庆幸的心情,交错往复的徘徊着。
可以死心了把,慨然奔赴和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也许自先祖薛仁贵镇守高句丽故土起,中兴之祖薛嵩再定安东而征平渤海,传续了六百年三十三代的薛氏,也该到了谢幕的时候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对方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在他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就像是野草上撩起的一点火星,难以遏制的蔓延开来。
“不知,贵镇对于薛氏名下的船队,可有兴趣否……”
“有,当然有,不过我不觉得一个覆灭在即的败犬……”
那位淮镇之主,却是不屑一顾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资格和凭仗,拿已经不复为所有的东西,去做那慷慨之态?”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罗薛这般的世代之家呢……”
薛鼎封不紧不慢的应对道。
“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不情之请……”……
交代了几个藏匿地点的薛氏来人走了之后,我心中关于三枚来历诸多疑惑的最后一环,也总算补上了。
当然了,我并不会傻到当面挑破出来。只是事后让三枚正对坐在我的腿上,例行的解开胸甲上下其手起来。
“没想到你的来头这么大啊……”
“薛大公子……”
“那个只是谎言和笑话……”
三枚声音有些沙哑的应道。
“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我想了想,对着靠在怀里的她道
“如果还有什么你觉得可以重视的人……”
“我可以在城破的时候,从罗藩那里把他们给要过来……”
“当然,数量不会太多……”
然后,我就觉得耳畔交缠的呼吸,有些急促和紊乱起来,手中掌握的温暖之下,也是心跳澎湃的加快起来。
“不用了……”
她用头靠在我的肩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