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舜堡中
火焰、浓烟,厮的血腥味,弄得几乎化不开,既有那些敌人的,也有同袍的。
三枚也正在指挥着左右努力奋战着,
敌人是从内部不知道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因此,他们这些留守安舜堡的两团人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后,就被里应外合打开大门而蜂拥而入的敌人,给分割成了各自据守的数片。
甚至连架好的炮车,都没来得及打出一发,就不得不在贴身混战的搏杀当中,退避收缩到正中的大馆舍里。
她的身上也占满了大片干枯的血渍,那既有被她斩杀的敌人喷溅上去的,也有在身边战死的同袍留下,卷边飞翅的銮兜也被打翻掉落了,剪短的发髻散落披在肩上,又被汗水给粘结成一团。
手臂因为剧烈运动的太多,也在沉重的喘息中,难以自己的微微颤抖着,需要相当的费力,才能勉强抓住手中的武器。
而外面,还在传来零星的爆炸和震响声,那是主动留下断后阻敌的伤员,引爆火雷弹与敌协亡的动静。
此时此刻的情景。
又仿佛回到了当时的一幕,大家死了,都死了。无论是从小教授她弓马技艺的资深教头;还是从看着她长大而在背后默默支持的老家将;或是从饥民里捡回来的,像是驯熟的野狗一样,被她留在身边不离不弃的少年人。
她所熟悉和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死了,就为了给她换取一个独活逃生的可能性。
她还记得那位将坐骑让给她的老家将最后的表情,粗糙而满是沟壑的脸盘上,那种似曾有过的温柔鲽隽。
就像是她还是年幼的时候,正当壮年的对方看在她被闲置冷弃的母亲身上,而慨然应承下来的表情和内里蕴含的诸多故事一般。
因此,当她看见阿骨打的时候,自有一种亲切和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会想起许多事情,但她想的最多,却不是那些人不甘和遗憾往事,而是与他相遇相处之后的点点滴滴,包括那些令人羞耻无比的事情。
因此,三枚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她所要面对的敌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那个人,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官与情绪,这样就可以有所偿报他了把。
她看了眼被堆满大厅内的火药军械和辎重物件,还有各种文书,只要丢下火把轻轻一点,就可以轻易的将这一切都化为扉粉。
而最后的决定权,就在她的手中。
这时候轰的一声,用堆成的障碍物和防线,也被再次撞开了;迎面丢出去的数枚火雷弹,炸的挤进甬道内的敌人惨叫连天,也震得室内所有的人,都耳鸣嗡嗡的,几乎暂时失去了听力。
因此,她只能看到的是在嘤嘤的嘈杂声中,踩着同伴血肉淋漓的尸体,继续不顾一切涌进来的敌人身影。
只可惜再没有机会跳河逃生,形销骨瘦的流落在外,也再没有一个人,重新将自己捡回去,当做侍女来各种使唤和上下其手了。
在敌人冲进来的最后那一刻,她放低火把的同时,甚至冒出诸如此类,奇怪的想法和年头。
但至少,就算没有机会把自己囫囵之身交给他,那也要守住他的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断然不能让自己落入那些敌人手中的。
想到这里,她甚至努力在面上挤出一丝的微笑,心中默默测算着,那些敌人冲过来的距离,好尽可能的多杀伤和带走一些敌人。
然后,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些惊愕的看着那些突然停下来的敌人。就算是一个突然倒退的默剧场景一般的。
在身后骤然响起的烟气和火光中,他们惨叫着在身上骨催肉烂的,绽放出一团团的血花。然后是几蓬火光和尘土,在剩下的敌人中坚炸开,摧垮了他们最后一丝勇气和斗志。
剩下的人也士气大振,强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的追击了出去,却只能看见,
肝胆欲裂的敌人只剩下没命逃亡的脊背,而被重新汇集在庭院里残余军士,纷纷用抵近射击给掀倒,又用追上去的连片刺刀,狠狠戳杀刺中扑倒在地,却是依旧头也不敢回的狂奔而去。
就像是流泻退却的洪水一般,在这安舜堡里迅速的消失不见;而重新取而代之以那面熟悉的,粉色团子的猫爪旗,在前呼后拥大片脚步声和烟尘当中,迅速向着他所在的方位靠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