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巡禁森严而刁斗声声当中。
已经是一名选锋部将的李铁牛,也带一干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军士,游曳在内城的坊区之间,
正所谓凡是被冠有先锋、选锋、先登、先手、陷阵、跳荡之类字号的军序,代表的都是军中最悍勇最精锐的健儿之选。
而能够在战后,继续保持这个称号和头衔的;乃是一军之众上万当中,层层选拔和淘汰出来,百里挑一的百余人到数百人而已。
因此,他们也是拥有额外专属的津贴和补助,比同士官而高一阶福利和优厚待遇,以及在战斗结束后,优先挑选战利品和获得补充休整;在平时拥有自己的特色旗帜和徽章、标示,相对宽松而自主的休假,等一系列特殊荣誉。
而如今的李铁牛,正是隶属于前军军序之下,其中引以为豪的光荣一员,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似乎暂时有些转不开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占地广阔的甲第宅院。
绵连起伏一眼看不到头尾的高墙,鱼逦连横的深宅大院之间,隐约可见的雕梁画栋和飞檐斗拱,红绿缤纷的园林馆苑;无不在昭示着,与众不同宏阔壮美的北地气派和昔日安东第一家的历史底蕴。
据说最盛时,罗氏一族按照主从嫡庶的远近亲疏,足足有上千家生活在这里,而世代追随和遵从他们的臣下部曲,负责侍奉他们的奴婢仆役,加起来更是有数万人之众。
只是如今,走在由大块水磨发亮的青石板,拼接敷设而成的平敞街道上,不见任何的行人和车马的行迹,到处都是封门闭户的萧条景象。
一些家宅门户之内更是普遍带孝,甚至有些乃是旧丧未除,新丧又起的双重,乃至多重的丧礼挂幡,在风中惨淡的招摇着。
看到这一幕,李铁牛忽然觉得有些寡淡无趣,正所谓乱世人命贱如土,就算是这种朱门甲地的大藩诸侯,也不能例外啊。相比之下他曾经的家乡,如今在淮东治下的青州,还真是难能可贵太平安乐的乱?一隅啊。
想到这里,他信手将一根硬梆梆的鲸肉条给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动开来。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零嘴之一,极具南海地方特色的出产之物;据说每捕杀一只巨鲸,所得的肉脂皮胶动辄以数十万斤计,可以轻易满足数百家之口的一月之需。
而就算是腑脏和骨殖也是极有用处,因此,各色鲸类制品,也是淮东进口的大宗之一。
虽然,除了嫩比肥牛羔羊的少数部位外,鲸身上的大多数肉质,都是又粗又老的难以下口;但对于那些饱尝过饥苦滋味的人来说,好歹也是真正的肉味啊;
更何况军中的火头也在烹饪和加工方法上,努力无比的推陈出新的,因此这些大桶封装的鲸肉,经过酱料和盐的腌渍后切成薄片或是条子,无论是拿来和粮砖一起炖汤,还是和着板油炙熟了吃,或是炒熟成酥脆的肉松;都是不错的选择和口味。
突然,冷冷清醒的街巷内,有跑动的人影闪过,还有向内重物拖曳的声响,顿时从队伍中分出几名军士,上前探寻究竟。
站在巷口还没说上几句话,却冷不防迎面飞过来的细碎飞刀和弩矢,顿时打在过去问话和探视的几个巡逻军士身上,又在闷哼声中将他们贯倒在地。
“备敌……变阵”
李铁牛顿然大喝道,顺手拨打开一只散射的飞刀。
“吹哨……告警”
“余子予我,攻击前进……”
一连串口号喊了下来,这时候剩余的人也托举起手中的长短火铳,面对着刀匕投射过来的方向,短暂而急促的排射出去。
霎那间打得巷道中的壁板和砖墙尘土飞溅,还有零星的惨叫声,从背后透了出来。
然后随着被打得百孔千疮的,某处沿街壁板轰然倒下之后,飞扬的尘土之间,却有更多的人影绰约;就像是被捅开的蚁穴,又像是被打翻的蜂巢一般,蒙脸持兵的汹然向他这队巡哨反扑而来。
但是首当其冲的李铁牛却不怒反喜,只见他腾空翻手倒转过两只打空的尺半短铳,举重若轻的挥舞着锤头一般沉重结实的厚木枪托,大吼咆哮着迎面冲进这些武装凶徒之中,
只听得蓬蓬入肉有声的动静,当即如两扇风车一般的横扫砸倒数名对敌之人,有将他们崩碎而出的脑浆和扭曲变形的肢体,像是扫垃圾一般撩倒到边上去……
太子河南岸的旷野之中,涌动的鼓号声声和旗帜如林,也正在可见的距离内,逐步逼近辽城。
只是最新的发现,让前出军中的领头人有些错愕,又不敢擅专的火速呈递到后阵中军。
“可恶……之极”
罗湛容有些气结的,看着人影绰约的城头上,新插上的那几面风雷旗旗帜,只觉得怒不可遏又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有些头昏脑胀起来。
最糟糕的结果还是发生了,都怪博罗会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鼠辈,好歹自己托付了重任和信赖,却肆意而为把事情搞成这副德行。
现在,不但在城外牵制和呼应他的若干偏师没了,按照既定的方针他们应该一边制造混乱,一边伺机夺取门户之要,或是混入城中发挥里应外合的作用;
最后居然还让淮东军亲自上城协守,难道他聚势威压的夺城大计,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虽然他麾下看起来兵强马壮所聚甚重,但是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追随他,谋取这一番大业;又有多少三心二意或是首鼠两端,纯粹了为了利益和许诺而追随近来;或是虚以委蛇,在强势之下不得不屈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