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沧澜7(1 / 2)

广府上城外,小龙首山西侧北苑里的琥珀宫内,

名为观宁殿的华美宫室之中,一片低声抽泣而跪拜的各色身影前,

“阿保,老中,这明明是一桩好事,”

绣着凤鸟绕月的彩绣帘幕里轻软女声,款款如清溪流泉一般的浸润在他们的心坎上。

“你们为什么都要流泪不止呢……”

“实在是舍不得君上啊,却又未能继续在身边侍奉。”

底下当头的一个身影,用一种沙哑阴柔嗓门回声道。

“实在让老奴身等……眷恋难断啊。”

这话顿然像是触景生情一般,激起身边一片争相附和之声。

他们这番表态和陈情倒也不是作假和虚应故事的,自小看着长大的姬君,却要为了国朝远嫁到北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面对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夫君,想起这种种不由难过的各种悲上心来了。

而姬君对此又是如此的懂事和深明大义,却又让他们觉得更加难受和无奈了。那位可是在国朝当中,有着“恋幼狂魔”的风闻和别称的人物啊。姬君过去之后却又不知道要持怎样的苦头,承受如何不堪的遭遇了。

要知道对方从早年开始,就在家里养着好些年幼的女子,而从小随身玾戏做那言传身教的猥琐勾当,而在广府一干勋贵豪门当中隐有耳闻;就连那位宇文家出身的所谓小主母,也是尚且幼龄之时就已经被其勾搭得手的;

这才得以在已然长成之后,就不要脸抛弃家业和父辈的尽孝,千里渡海迢迢来广府投奔之,哪怕没名没分的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入主其宅,而以主母之名做那淫奔浪行的背礼勾当。可见此辈对小女的手段和历来流毒之深。

另一方面,则悲哀和忧虑的是自己的未来和前程。他们都是长期依附小姬君而生的附属品,并由此获得了许多相应的好处和便利,现在却不得不因为国朝的需要,而被?多其他陌生的人手给替换掉,这不由让他们对自己日后的安排和出路,各种担忧和悲观起来起来。

虽然他们可以各自回到宗正寺和宫内省、庭掖局,重新接受安排和编派他处,在此期间他们的薪俸和扶助米是依旧正常发给的,但是问题是都走到这一步的宫内人等,平日里哪里又只靠那点而的薪俸和扶助过日子呢;各自侍奉的主子和附属对象的赏赐和余泽,才是他们日常收入和生计手段的最大来源。

况且,侍奉的对象位阶越高越是得宠,有形无形之间能够直接或是间接,所沾到的利益和好处就越发的更多;不要说其他的,管事负责内外传递消息和口信,乃至对外放风和适当透露一些自己主上的生活细节和日常琐事,就足以让任何一位置办起数进的大宅和成群的奴仆来。

更别说他们侍奉的这位小姬君,从小就深得父兄荣宠而被长期养在幕府第一直领的海南洲,基本没有怎么接触和参与过外事;因此在日常里也是待他们这些熟悉的身边人尤为宽厚和优待,对于各种年敬节赐也不怎么在乎,而大多转而便宜了他们这些私下亲厚的身边人了。

然后,随便拿一样出来以旧物回收的名义,再转手到负责各种大内用品采买置办的宫内省的奉应处,或又是宗正寺下的内供局去折变,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益啊;

再说了,以他们的年纪和谋生技艺,离开了原本从小熟悉过来,而拿捏住了性情喜好的小主子,转而去重新侍奉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主家;那也意味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新开端,重新开始和完全陌生的人事环境。或许还有新人旧宠之间的争斗和矛盾。

也许就此退养回家享受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就是那些不愿意在被羞辱和烦心的年长者们,可以做出的唯一选择了。

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努力,比如私下拿出这些年聚敛的资材和人际关系,营钻过各种门路也探查过各方口风,但在来自大幅的亲子关注之潎,大多数人还是没能保住,自己在小姬君身边的位置,而纷纷被排除出局了。

要知道,

这可是大府嫡嫡亲的小姬君啊,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却是同母所抚养,当代大府最为亲近的一位公女了。实际地位远远超然与其他宗室和国族,乃至作为幕府鼎柱和备选的四大公室所出嫡庶女子,又尤在幕府一种同辈所出的正庶兄弟姐妹之上。

依照国朝的例制,但凡是梁公所出的国族或是宗室两脉,四大公室并天家三代以内的近支女性皆可称公女,并且都有相应机会获得封君之号,而领受相应发的食邑和奉地;

其中,以比照男性“公侯伯子男”的传统周礼世爵,从最末微的乡君、县君,到拥有郡号、小封国号,中封国号、大封国号,乃至复数封国号等等,不一而述。

而同样亦有采邑的虚实之分,具体授给食邑也从几十、数百户到上万户不等,乃至在出嫁后直接指给,可以自行派人经营和管理的实封地作为补助(比如嘉业君的生香岛);只是这些封给仅能自身受用,而不能传袭后人而已。

因此,这位小姬君原本授封的是宋(中封国)君,出嫁前又改封晋(大封国)君,由此陆续增加领受和实食海外世邑,也达到了一万两千户,并由当地大府划给江东道沿海附近的翁山诸岛三县,为终身受用的沐汤并脂粉邑;

因此,能够随行在君身边的属官和内侍,都是有着实实在在的权柄和职分,还有相应负责的领域和利益渠道啊,而且其中一些位置根本不需要伴随出家,就可以直接去赴任上手的明显肥缺啊;然而,展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和他们无缘了。

因此一想到如此的得失种种,不由这些人不悲上心头来了。

但是他们也不敢更多的哭泣和伤情流露出来,不然影响了姬君出嫁前的情绪,乃至影响了前后一系列的婚仪,但无和妨碍了国朝的头等大事,那是他们全家举族都撑不起的可怕罪责。

到时候就算是姬君体恤他们私下为之遮护,那些前前后后负责监督此事的宗司和内官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碍事的杂音和小人物的。

这时候一个通报声,总算将他们从这种无以复加的情绪里解脱出来了。

“王太傅奉诏前来说春秋文……”

“这次说的是批注过的郑庄克段,与祭仲传……”

只是进去念故讲文的抑扬顿挫的声线,突然随着某个意外中断了下。然后就变成了一阵长长的颤音,和一系列器具被惊慌失措撞倒的嘈杂声。

“株林野史!!!!居然还是做了增注和诗批的株林野史……”

“这是那个天杀的狗才,把它包在《女史鉴》面皮里”

“……带进来惑乱姬……内廷的。”

“怎么能姬君看到这种邪祟恶物……”

“宦者和陪侍何在,难道都是双目如瞽的死人么……”

“难道尔辈,都不要命了……”

“王傅也不要怪他们了……”

最后还是那个轻软糯糯的女声,重新开口,打断了当场气得发作跳脚的太傅。

“这是余自己的主意……权作消遣而已……”

“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