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祥峒这里终于也装上了水空调,徐平不用再天天呆在后衙的凉亭里,没事便到长官厅旁边吏人的办公地点,研究周围的形势。
房里最正中是一张大桌,上面顺着徐平的意思制了一个沙盘,虽然粗陋,周围的地形还是大致表示了出来。
虽然徐平做了不少努力,但一是由于他本身在地理方面水平有限,再一个时代局限,很多想法沟通不了,带高程的地图没能完善到实用程度,只要时间允许,还是沙盘更加直观。
桑怿趴在徐平身边,看着桌子上的沙盘,口中问道:“你真要把谅州也一起收到朝廷治下?那与甲峒可就不死不休了。”
“难不成他们现在还想跟我攀关系?拿下了谅州,甲峒没了最大的一块地盘,还能有什么作为?以后不过就是个小土官罢了,不用理他们。”
徐平没有抬头,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沙盘:“现在我们这里有七指挥厢军,再补充上两三指挥乡兵,凑足五千兵马,按我们知道的情况,拿下广源州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不过还是拿不准需要多少民夫,蔗糖务能不能抽出来。”
桑怿道:“那里的路听说与宁明到上思相差不大,不到三百里山路,说起来比宁明到上思路程还短不少。我们在宁明和上思之间试了几次,骡马足够,一兵两夫尽够用。再说广源州经营多年,存粮必然很多,到了那里也就不愁了。”
“不管怎样。只要有门州在手里。就进退自如。出不了乱子。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中旬,门州如果再不主动一点,下月我可就动手了。”
桑怿叹了口气:“就怕朝廷说你乱起边衅,找你麻烦。”
徐平黑着脸道:“那就不报朝廷,门州怎么也算左江道属下,镇南关已经修好,等防具布置整齐,只管带兵马把门州占了。好好安置黄知州一家就是。”
桑怿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徐平拿定了主意,他跟着干就是。说起来他只是一个兵马巡检,这种大事本就没插嘴余地,也就是念着多年交情,徐平拉他商量。
徐平指着沙盘道:“等拿下了门州,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拿下广源州,捉了侬家便原路返回,命本地大族暂摄知州。朝廷兵马不用驻留。回来之后全力对付甲峒,如何?”
桑怿想了下。点头道:“时间大致够,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没问题。”
“前些日子波州那里有人来,说是周围都平定了,我们的人已经都撤回太平县里。田州那里冯知州也已平定,横山寨里也储蓄了粮草。到时候你这里出兵,他们都可以策应,让广源州乱上一阵。”
桑怿呼了一口气:“没有问题,五千兵马,就是没有那两路策应,对广源州也是泰山压顶之势了,我这里不会有问题。只是兵马我都带走了,你这里要小心甲峒乘乱攻门州,被抄了后路,我们可就闹大笑话了。”
“我这里有蔗糖务,随时成万的兵马都组织得起来。除非交趾倾国来攻,不然谁来都不怕他。”
蔗糖务就是徐平最大的倚仗了,情况严重的时候了不起总动员,以到谅州的几十里纵深,组织三五万军队不成问题。
在徐平的内心深处,不无重演他前世那场边境反击战的意思,作战目标也大致相似。只不过这个年代有大理存在,无法像他前世那样两路夹击,只能一路强行突破,田州和波州方向佯动牵制。
好在现在的交趾也不是后世的样子,内部藩镇林立,北方更是土官为主,利于各个击破。只要时间拿捏得好,等交趾反应过来,桑怿已经从广源州返回。双方在谅州一带对峙,背靠蔗糖务的徐平实力还是占优势的。如果徐平前出会面临交通不便粮草不济的状况,到谅州来的交趾也一样,来两三万军队就是极限了。
至于攻下之后的广源州,自然有跟侬家作对的其他大族暂时管治,并不需要在那里驻扎军队。侬家没了,原来依附于他们的其他土州自然各寻出路,新的广源州之主没了这些附庸,就像没了爪牙的老虎,就没什么威胁。等谅州门州一带完全稳定下来,再慢慢收拾那里不迟。
以蔗糖务为根本,打一场时间短、纵深浅、速战速决的边境战争,徐平很想用这样一场战争来发泄这几年郁积在胸间的闷气。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呆在岭南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不管面临什么后果,就用这样一场战争来给自己岭南的游宦生涯划上一个句号,让这片土地留下自己永不磨灭的印迹。
朝廷严禁边境地方官擅起边衅,说是这样说,其实也不绝对,最关键的其实还是不要打败仗,丢了朝廷脸面。如果战线只到谅州,包括广源州在内,名义上这还都是大宋邕州管下地盘,只要一举成功,就是邕州处理地方事务,朝廷内不管什么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实际上徐平与其他地方官相比还是比较克制的,只不过他下的手狠,一下就绝了周围无数土官的根。旁边钦州叫得比他还凶,知州自上任就叫嚣修战船平交趾,不过那里只是叫,没能力付诸行动罢了。
徐平显得跟周围几州不同的就是自己手上有力量,眼一闭心一黑,真能让这一带天翻地覆,而其他地方官只是叫着从朝廷要援助。
正在这时,兵士来报甲峒来人,求见徐平。
徐平与桑怿对视一眼,冷冷一笑:“终于还是来了!已经八月,我还以为他们真想等到雨季过去,直接刀兵相见呢!”
吩咐兵士把人带到长官厅,徐平对桑怿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雨水不多的年景。九月下旬邕州就进入旱季。离现在不过一个多月了。当然真正的军事行动。大多都是从十月下旬开始,三月结束,五六个月的时间。
回到住处换了衣服,徐平来到长官厅,一进门就见到里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衣饰考究,面容白净,静静站在那里看壁上的字画。
徐平轻咳一声。那人转过身来,看徐平身上官服,急忙行礼:“在下长州刺史甲继荣,见过提举官人。”
徐平道:“不必多礼,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