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年代连黄河的正源到底在哪里都还没有搞清楚,只是说着顺嘴,一路说下去滔滔不绝。
“我们是在洛河入口以下,汴河引水口以上开运河,要说洪水,你就要说这一段的洪水,最多上溯到白波镇。黄河在其他地段决口再多,那是治理黄河的问题,跟开运河有什么关系?一过广武山,黄河下游便是大片平原,再无山势约束,来水一多便容易决口泛滥,是不错,但不要拿到这里来混淆视听!运河开在哪里,便就说哪一段的黄河水情,我想,这应该没有错吧?”
赵祯见徐平信心十足,不由心里大定,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徐平有点尴尬,这话也不好回应,只好当作没听到,接着道:“至于运河所过的这一段黄河水情,微臣详细了解过。预计所修的运河堤坝,离着现在的黄河水面是一丈高。当然现在是枯水期,汛期还没到,黄河水位低。而汛期的水位,要比现在高三尺多,不到四尺,一丈高的堤坝平常年景是绝不会一年就冲垮几次的。如果真地冲垮了,那就先斩监造河堤官的人头,再去想怎么疏浚河道!”
吕夷简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徐平,你说的汛期水位,有何依据?”
徐平捧笏向吕夷简行礼:“回相公,河阴县的码头那里有石阶,以此计量黄河水位。县里每年都抄记上报孟州和转运使司,下官查过。不只是河阴县,一路上去孤柏渡、孟州,直到白波,这几个码头的水位下官都查过,据此而有此数!”
吕夷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接着讲。”
说完,吕夷简和王曾悄悄对视一眼,心里都一起摇头。果然如此,数据上面想找徐平的疏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王沿说那什么一年数决简直是蠢到家了。
见没人再有疑议,徐平又道:“那么一丈高的河堤,能保多少一遇的洪水呢?下官查遍官私所记的黄河水位,自入本朝,那一段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洪水。至于晚唐五代,天下离乱,数字阙如,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只能说是能防百年一遇吧。下官想来,能解百年忧,应该是足够了。剩下的平时维护,需要的人力只要厢军就可以负担,不会加重地方的劳役,应该没有问题吧?”
兵力增减事情不小,赵祯见两位宰相没说话,开口问道:“莫不是要增招兵丁?”
徐平捧笏:“回陛下,应该不需要增招。现今汴口那里有河清兵三指挥、广济军和平塞军各一指挥,每指挥八百人,总计四千人。运河挖好,水量调节得当,这几指挥的人力就可以移离汴口,只要没有缺额,防护河堤该是够了。”
赵祯点了点头:“哦,这样最好,接着说。”
徐平转身,又道:“刚才所说,应该已经清楚,平常维护,即使以现在维护汴口的厢军,人力也已经足够,不存在加重地方劳役的问题。王副使刚才所说的三不可修的第三项,实际上没有什么道理,已经很清楚了。”
“至于第二不可修,王副使是以太宗时候,调用十数州民夫修襄汉漕渠所用人力来比的。”说到这里,徐平不由笑了笑,“这样作比——未何不干脆用隋炀帝修大运河的人力来比?那还更加耸人听闻!我们讲引洛入汴的运河所需的人力,那便就照着这运河来讲。开挖多少土石,需要多少工,是可以算出来的吗!我们去勘查河道,一是看可不可以修,再一个不就是要去算需要的人工吗?”
话说到这里,王沿被驳倒崇政殿里的所有人都不再怀疑,气氛反而轻松下来。梅询和晏殊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微笑起来。王沿刚从地方入朝堂,在开封城里并没有人脉,前面架子摆得太足,反而惹人讨厌。
徐平提高声音道:“依下官计算,开挖新运河只需二十一万工。若以动工百日计算,则需要的人力是两千一百人。就是缩短工期,考虑一些不可预料的意外,五六千人也足够了。怎么算,对京西路来说,这也不是了不得的重役吧?!”
(备注:历史上宋用臣开导洛入汴的河渠,计算的用工量是四十七万工,主角当然是要比历史上的人物牛逼一点,还有各种先进技术和工具可以用,而且能动用的资源也不是宋用臣可比的,所以取了二十一万工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