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事情两人怎么能干?出去是找麻烦的,结果回来天花乱坠地夸上一番,讨好皇上近臣,两人还要不要脸了!哪怕徐平真的没事,最大限度他们也只是回来禀报一番,徐平在地方尚算奉公守法,并无他事。
赵祯那里可以糊弄过去,反正做皇上就是被下面大臣糊弄的,徐平这里他们却不得不过来说明白。这一趟去是身不由己,有什么意见以后找吕夷简。
徐平换了公服,神色坦然地走进小花厅。自己哪里病了就是哪里病了,没必要装神弄鬼地拄个拐杖扮个怪样子给人看,将来传出去让人笑话。
范仲淹和司马池听见脚步声急忙站了起来,叙过了礼,范仲淹问道:“不知徐待制现在身体如何?这个时候冒昧前来打搅,万望恕罪!”
徐平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脸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长了一颗牙不对,弄得口里肿了起来,身体犯了虚火。说起来昨天多亏范待制,着实丢丑!”
范仲淹忙道:“徐待制客气,都是同朝为臣,自然该守望互助。”
说完,与司马池对视了一眼。徐平这样坦承,反而让他们的印象好了一些。
司马池微微侧过身子,向徐平引见身后站着的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犬子司马光,最近在京城里随在我的身边。这次出京,带他去增广一下见闻。”
司马光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徐平:“晚学司马光,拜见徐待制。”
听见这名字,徐平不由多看了司马光几眼。想起前世上课,也没少学这小家伙的东西,不成想现在竟然成了自己的晚辈。只见他虽然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却一副老成模样,这循规蹈矩的样子,跟高若讷有一拼,只是细节处有些不修边幅。
晚辈拜见,不能不送个见面礼,特别是这种留名千年的人物。可惜徐平出来的时候没有准备,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摸出一枝钢笔来,递给司马光道:“刚刚出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枝笔虽然粗糙了些,但是我亲手制成,自在邕州用着一直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你拿了去,好学上进,写些锦绣文章出来。”
司马池没想到徐平会送出如此珍贵的礼物,忙道:“待制怎么如此客气?这是你心爱的物事,犬子如何当得起?”
徐平摆了摆手:“唉,左右不过是写字的而已。看你这儿子老成持重,将来必是宰相之才,这笔拿了去,多用功些。”
司马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平虽然并不以文学出名,但少年进士,当年也是探花郎。尤其是多立功勋,二十出头就做到待制,不夸张地说就是现在年轻一代的领袖,身份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以前还没听过他随便夸人,现在直接说自己的儿子以后是宰相之才,这评语着实让他觉得重甸甸的。
反倒是司马光落落大方,把笔接了过来,行礼道:“多谢待制厚赐,晚生一定记在心里,以为砥砺!常听庞伯父信里提起,待制在岭南建功业,开一方天地。五岭以南,无论老幼,贤与不肖,无人敢直呼待制姓名,常使人心向住之!”
庞籍与司马池的关系极好,不似兄弟胜似兄弟,他到了邕州任职后家里的孩子便是托给司马池照顾,与司马光一起求学。岭南的事情庞籍常写信回来,说起徐平在那里的声望,也是充满了敬仰赞叹。
徐平倒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种声望,虽然每到年节都有邕州百姓送礼物到自己家里来,也想不到到这种程度。听了司马光的话,心里也美滋滋的。
毕竟思想上还是有隔阂,徐平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情感。他在邕州,真正最大的功绩,不是灭了多少势力,破了交趾,而是躬行教化,括蛮人为丁。从这个时候起,那里才真正成为大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教化万民,是儒生心里至高无上的功绩,这才是司马光所从心里敬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