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该应允!那就是几张纸而已,怎么能够是钱财?如果陛下明天下一道诏旨,不许用购物券换三司铺子里的货物了,谁还敢说能印出钱财来?购物券能够当作钱财使用,是因为能够换三司铺子里的货物,那些货物才是钱财。三司的场务,现在所制的货物,都是民间所未有,农具、车辆,更是极大地方便了农事。这些说不上与民争利吧?有了这些场务,便就可以生产出钱财来,有了这些钱财,便就可以少从百姓手里收税赋,这是臣所讲的少取。税赋可以减,但减的缘由,不是要求天下无事用不到钱粮了,而是三司可以自己变出财物来了。”
“再说多予。三司有了自己的钱物来源,终究还是少取,总不能把这些货物白送出去。且不说那样新场务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经手官吏从中上下其手,到底多少能到百姓手里,还是未知之数。要想予,必先取。比如中原之民,种稻麦,但总不能不舂不磨,直接吃到肚里去吧?官府便就有舂米务,便就有磨面务,只要比百姓自己做起来划算,这都算是多予。若是风调雨顺,收了中原百姓多余的米麦,从西北换了牛羊卖给他们,只要比他们自己养起来划算,这也算是多予。以官府之力,调此种货物之有余补其他地方的不足,这都是多予。为何如此说?因为这些货物,若是不能换来东西,在百姓手里只是无用之物,只能朽坏。以无用之物,换有用之物,这不是多予是什么?三司铺子,如今还主要只是卖三司场务所产。微臣打算日后,让铺子开到天下各州各县去,不但卖货物,还收本地土产。以当地不值钱的土产换缺少的货物,百姓用无用之物换到了有用之物,这是不是多予?”
听到这里,赵祯插嘴问道:“依你所说,三司岂不是要做商贾之事?”
“不,似是而非,商贾重利。有一倍之利,他们就会不辞辛苦;两倍之利,就不惜长途跋涉;三倍之利,甚至可以抛妻弃子,背井离乡。五倍之利,就可以不在乎朝廷法度,干冒风险。到了十倍之利,则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了。三司虽然也做贩运之事,也获利,但不重利。重在互通天下有无,以有用之物予百姓。而且,三司的铺子可以限制获利在多少之下,让一些无赖之徒无机可乘。比如食盐,如果三司能够保证获利在三倍以下,天下哪里还有干冒砍头的风险去贩私盐的人?”
“如此做起来,只怕有些艰难。有考功比较法在,官吏为事,只怕会比私商更加贪婪。现在只是收钱粮,因为要考课,就惹出无穷事来。”
“陛下所言极是。所以,要有人去监察他们。朝廷的官吏,自有御史台,有谏院监察。地方上有转运使,有提刑使,都不容他们乱来。钱粮如何查?有勾院。臣在三司,这一年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便就是教会了勾院的人查账。臣一直想,把勾院从各司出来,与磨勘院一起,别立一司,如御史台查天下官吏一般,专查天下钱粮!”
赵祯想了想,道:“此事如果你真地已经准备成熟,可以上一道奏章来。”
“谨奉旨!过些日子,等臣到衙门视事,便就做这件事。”
刚才话说得太急,徐平稍歇了歇,喘了口气,又道:“此是对内,只要朝廷府库充盈,有钱粮在手,又怕天下出什么事?不怕百姓挨饿受冻,便就可以行教化,使人知礼仪荣辱,这都是易事。古人说做事要提纲挈领,纲举目张,而钱粮就是这天下之纲。只要抓住了钱粮这件大事,其他都无大难,只要知人善任而已。钱粮不足,便就如俗语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伊尹周公在朝,只怕也无力回天。”
“钱粮为纲,钱粮为纲——”赵祯口里默念几句,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圣人以谈利为小人之举,这样真地行吗?吃得饱了就有天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