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不知谁阴阳怪气地说了这样一句,把那青衫书生气得满脸通红。
张夫人一个女流,又是出身书香门第,平时一句粗话都听不进去,遇到这种场面不免手足无措。只是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不吭声。
正在这时,站在外面的人道:“呀,十二郎回来了!看看他怎么说!”
张立平满身是汗,浑身还有些发抖。刚才跟人对峙的时候还没觉得,等到离开才觉得后怕,身上冒出冷汗来。路上走得又急,冷汗没干透又累出汗来,这滋味难以言说。
挤进人群里,张立平向张夫人行了个礼,道:“不知夫人把我唤回来有什么急事?”
张夫人道:“你知不知道新来的京西路转运使就是当年翁翁举荐过的徐平,前边做着什么三司盐铁副使。他现在发迹,到洛阳来为官,说是要报答翁翁当年的恩情,今天送了许多礼物来。还有,说是让我在族里找两个精明强干的人,到他那里寻个营生,赚些利息帮衬着支撑家业。我们家里,能够在外面做活养活一家人的,也只有你了。这种人才,只有着落在你的身上,隔两天到转运使司衙门去拜访都漕。”
“原来卖菜的姚五郎说的不是假话,我还以为他编个话头吓病尉迟几个呢!有了这种大人物帮衬,我们家里何愁不发迹?那些三司铺子,听说就是徐相公任盐铁副使弄的,现在一年给三司赚无数的钱财。只要他们手里随便漏一些出来,就尽够我们家吃的。”
张夫人听了话,不由喜道:“这样说来,这事还真地能成?”
前边徐平跟她说,张夫人心里还是半信半疑。转运使是大人物,他自然知道,如果有心安排家里几个人到衙门做事也能做到,但若说给家里找什么赚钱的营生,她的心里可是真没底。这个年头跟官府做生意的人不少,发财的也有,但破家的更多。能够安安稳稳跟官府做生意稳赚不赔的,那背后的势力必然不小。既然有这样的势力,为什么还要自己去操心劳力?直接去骗去偷,把官家的变成自己家的,不是来得更加轻松惬意。
跟官府做生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官府遇到了什么难处,坑商人点钱都算是轻的,倾家荡产也不少见。原因很简单,官府做生意是不能赔钱的,不能够有一点点风险,一出了事便就全部由合作的商人承担。
此时官方的产业交给商人经营,几乎都是要买扑,定死了价钱,之后是赔钱还是赚钱都看商人自己的手段。若是不然,但凡双方有利益纠葛,哪里说的不明白,最后一定是商人赔得精光。就是买扑,还有的地方随便乱加价,根本没有道理讲。
官方涉及到财物的账籍严密,当然这也是三司的功劳。只要账面上有了亏损,那经手的官吏考核被降级是轻的,很多时候是会被当成盗窃官方财物,那罪就重了。官吏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背这种黑锅?当然是要转嫁给商人。
不管酒、盐还是茶,一旦引进私人商贾,往往就是把某一部分的利益让出去,官方彻底放手不管,也是这个道理。如果管了,经手官吏就背上了责任,你是能得到好处,但一旦出了意外可能就是充军发配的下场,财产充公,那为何不放手?对于商贾来说,官方不放手他们也不敢参与,不然多少家产也不够官吏坑的。
在张夫人想来,徐平说的极可能就是把官府的某一处酒楼什么的交给张家,若是依着以前买扑的规矩,干下来是赚是赔还真是不好说。不过现在听张立平的话,好像徐平还有其他的合作方式?若真是没有什么大风险,那可就真地太好了。
张立平经常在三司铺子里混,听说过徐平的很多事,不像张府的其他人一样,只知道是新来的转运使,朝廷大官,其他的一无所知。依徐平的过往,很可能就不靠官府,而只是让自己家里的产业帮一下张家,那就可靠得多了。
见张夫人还是将信将疑,张立平道:“夫人,我在铺子里面听人说,徐副使家是开封城里数得着的员外,家里金山银山,来钱的路子无数。既然他说了帮衬我们,就尽可以靠得住。不如这样,左右明天我无数,便就到转运司衙门去看一看如何?”
张夫人点头:“如此最好。”
张立平在族里排行十二郎,跟张夫人的丈夫是最亲近的堂兄弟,他们那一小支人丁不旺。也正是因为人丁不旺,才被张知白选了继承自己的香火。不过现在张夫人夫妇是张知白的直系后人,张立平还是那个普通族人。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张立平也特意不去沾自己兄弟的光,尽量自食其力。若不是他这样做,张夫人的处境会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