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宫巷, 一前三后四人渐行渐远,过了内宫门,往外宫苑落方向行去。
风很大, 北风夹杂着山间的黄尘飞扬呼啸而至, 云岭植被茂盛, 不时有干枯的草屑和细碎枝丫被疾风挟着刮过,吹得人脸面生疼。
韩菀把面巾往上提了提,出了内宫门后,四人都往脸上系上巾帕。
有了面巾遮挡, 韩菀徐徐吐了一口气。
刚才的应对, 她也不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郇王不置可否。
仍很难, 前期造势她已竭尽全力了, 很真毫无破绽, 不管是张允还是太子丹, 都认为火候足够, 已不能更好了。
可即便毫无破绽火候也足, 眼下这相投之事, 行不行能不能成功郇王的态度尚在模棱两可之间。
倒不是被看出什么猫腻, 若有被发现韩菀现也不能再在这里站着了。
郇王是在犹豫。
他的心思, 韩菀大致能猜测到一二。
布置了这么久,等了长达数年的时间, 马上可以收网了。韩氏直接到手一劳永逸, 岂止杨膺李翳不愿意罢手
这郇王,似乎也不大愿意。
作为一个鹰派君主, 他心里应其实更偏向直接强取豪夺。
但另一方面,正如公羊夷的进言,郇王当然清楚这样会更好, 更没有后患。
所以,他才会松口肯见韩菀一面。
只可惜,这次见面,他发现,韩菀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操控的人。
于是,郇王没有当场表态。
这对韩菀其实是不利的。
她知道,她得尽快降低郇王戒心。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万一杨膺说服郇王,这就糟糕了。
其实,刚才这第一次见面是最好机会的,但韩菀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不显软弱。
一个十六七才刚及笄的少女,从没掌过外务,却在父丧后撑起家业,并和李翳栗竺周旋多时且还占据了上风,得是这样的镇定和魄力才能与之相符合。
战栗,露怯,甚至因面见郇王而惊颤失态,那就假了。
郇王没应,显然韩菀给不到他想要的印象。这第一次评估,没有成功。成败就在那一瞬间,当时韩菀手心尽是汗。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刻意示弱。
因为她怕郇王很快会回过味来,这佯投立时失败不说,一旦对方多想一点,她母女三人能不能囫囵走出行宫都还是未知数。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韩菀得先站稳了。
事实上,她的表现也很符合她一贯以来的的形象,所以局面继续停留在待定之上。
韩菀知道自己的得快,她得尽快在这个形象的基础上,设法降低郇王的戒心。
好让他的理智战胜偏好。
她得给前者加筹码,最好是重量大一点的,让前者立马压倒后者。
可该怎么样做,才能合情合理地展现适当的弱点,以此扭转她刚才留给郇王的印象呢
头一个,什么弱点合适
露怯,失态,这些都不行。那么这样一个镇定有魄力小小年纪就牢牢掌控庞大家业的少女,究竟得配一个什么样的致命缺陷呢
强者有弱,勇者有惧,这都不奇怪,韩菀思路是对的,但现在问题是,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合适的弱点。
弱点未必很难找,可眼下关键在于,她还得不着痕迹暴露于郇王眼下,这就很难了。
她有些焦急。
不过韩菀没表现出来,回到宫苑,赏了宫侍,她安抚了母亲弟弟两句,就匆匆回房去了。
给罗平打个眼色,屏退仆婢,掩上房门,待屋里就剩下两个人,穆寒难得有些按捺不住心焦,低声问“主子”
韩菀进去多久他就悬心了多久。
方才他和罗平站在偏殿的外拐角处,虽远,只偏殿窗牖没有关严实,隐隐约约,他听到殿内一些对话。再观韩菀脸色,显然,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韩菀轻轻摇了摇头,在这行宫,得慎防隔墙有耳,哪怕使了罗平去巡视,她也不能放心。
她拉着穆寒的手,一路进到最里头的寝室,这才坐下来。她附在穆寒耳边,低声把面见郇王场景以及前情后因都说了一遍。
穆寒眉心当即皱起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韩菀长吐一口浊气,继续压低声音“我们现在”得尽快想出法子来,不然时机稍纵即逝,结果怕会很糟。
结果话才出口,穆寒骤一动,他蓦伸手捂住她的嘴。
韩菀一愣。
却见原本正仔细倾听她说话的穆寒耳廓微微一动,捂住她嘴的手很用力。
他视线往衣橱立柜那面墙飞快一睃,而后给了韩菀一个噤声的眼神。
安排给韩家人的这处宫苑,是有特殊暗道的。
从旁边宫苑的空置庖厨能开启机括,进入地道,这地道会一直通到韩家人所在宫苑的每一间正房。
若有人详细丈量算计一下每间正房的建筑面积和室内实用面积,就可以发现,后者会比正常情况要略小一些。
原因无他,每间正房都有夹墙,刚好能站人,从地道登阶而上,可在夹墙内通过特制的琉璃眼,窥视外面情况。并且由于特殊建制,里面听外面声音很清楚,就算耳语也能放大隐约听见的。
可作窥视,刺探,冷箭,放置迷烟毒雾等等的功用。
后面的功能陈堂李翳用不上,他们奉命前来,主要是窥视探听。
两人得郇王之命后,当下也不迟疑,直接抄小道直奔旁边宫苑,从庖厨进入地道。
和跟着宫侍徐行而归韩菀二人,刚好前后脚。
李翳倒是知晓韩菀身边有高手,和陈堂刻意放轻脚步。只不过,穆寒不单单武艺过人,他五感敏锐,听觉天生就优胜于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