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很快把人都聚拢到外书房。
“事成了。”
韩菀快速说“昌平大营已发出八百里加急的信报, 预计今夜抵达西郊。”
“大概明日清晨到中午,我们遁撤的时机就会到了。”
当然,韩菀更属意清晨, 最好是天蒙蒙亮视线还不佳的时候。但这个现在还说不好, 得届时情况决定。
“外面也已准备妥当了,我们的人就藏在云岭。”
先前,韩菀略略斟酌后,很快就采纳了太子丹声东击西里应外合的建议。
别院里头亲卫府卫将近二百,而包围圈的王卫禁军足足数千。哪怕郇王带着大部分王卫禁军离开, 也必然会在调遣城防卫兵补充上的。
他们这边有高手,难道郇王那边就没有吗
人家正规军还有拒马箭阵等等用于大型围攻的杀伤力巨大武器。
实力悬殊,采用声东击西里应外合的手段非常有必要。
韩菀紧急调集人手, 加上太子丹那边的人,六七百人化整为零, 已悄悄蛰伏在行宫附近的山林中, 等待讯号。
该怎么声东击西里应外合,韩菀和太子丹交流,又和穆寒罗平等人反复讨论,各步骤和应变方式都已商议确定了。
她现在特地将这事拿出来说,其实还是希望能从别院里分出一个心腹好手出去指挥正潜伏在外的人。
毕竟外面一批人在突围计划中太重要的。可偏偏, 现在韩菀最得力能干身手最好的心腹全都困在别院里头。
她看罗平阿亚几个“你们找得怎么样”
早在韩菀定下里应外合计策时, 就吩咐罗平等人以及穆寒一起, 全力寻找脱身破绽, 希望能找到能伺机悄悄遁出一个人的空隙。
罗平穆寒阿亚等人轮流上阵,甚至连挨得很近的左邻右里都偷偷过去了,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找了一个。
“今早, ”罗平往西边指了指,“中大夫贾亚夫别院,后院的荷塘,有暗渠连接外河。”
这个外河,说的就是今日韩菀和杨于淳见面的那条河,正在包围圈之外。
云岭植被丰茂,水量充沛,尤其是行宫这一带。这是郇河一条大支流的源头,小溪河流无数,明渠暗渠都有,这西郊行宫本身就是围绕一个大泉眼兴建的,周边别院也基本都有活水。
现在地面上是不能走了,韩菀他们只能寄望地下,希望能有水路通向略远一点点的别院,没了监视力量,以罗平几人的身手,自己悄悄脱身不是不可能。
连日来找,最后还真找到一处,就是左邻中大夫贾亚夫的后院荷塘。
已经探过了,这暗渠是直通外河的。
韩菀闻言,不禁顿了顿。
罗平接话“是有些远了。”
这直通外河,有好有不好。好处不用说,直接就离开包围圈了;不好的是,这距离真的很远,一般人根本没法闭气潜行这么久的。
阿亚不行,罗承罗启不行,田荭不行,就连罗平也不行。
穆寒拱手,轻声说“主子,我去。”
这个时候,穆寒主动请缨。
事实上,也只有穆寒能去,除了他,在座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这么好的水性。
另外,穆寒去也非常合适,以他的能力,外面的人和事情交给他非常让人放心。
这些韩菀都知道,但这不代表她不担心,顿了顿,她说“这水下暗渠,也不知情况如何”
通不通能不能过人鱼儿和水能进来,不代表人也行。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状况卡在里头就麻烦了。
穆寒便说“主子放心,能通人。”
大家议事的时候,未免让人侧目,他喊她主子。
穆寒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亲自探过一次了,否则罗平刚才也不敢这么笃定直通外河。
韩菀立即就听懂了。
她马上就明白过来,她出门前穆寒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直到杨福来那会才匆匆折返,原来是悄悄去探暗渠。
这么长一条暗渠,黝黑情况不明,他也不做些前期准备,就敢这么一口气直接探到底了
她心下恼怒,恼他冒险,众目睽睽下也不好说他,只得暗暗瞪了他一眼。
“好,那就穆寒去。”
这件事忙碌了多日,总算确定下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韩菀接着询问了其他事情,得知武器干粮等物俱已准备停当,她点点头。
“到时候我们和张允一起走。”
韩菀说“等外面一动起来,即立即各自往云岭突围。”
“成功突围之后,若能汇合,则尽快汇合,倘若不能,就各自尽快深遁。”
这最新消息还是刚太子丹传来的。
张允被怀疑了。
常在河边走,总会沾湿鞋底,在时间紧迫动作不得不越来越大和愈发频繁的关口,被郇王这边察觉些蛛丝马迹,并不稀奇。
郇王这边也能人不少,顺藤摸瓜下来,虽太子丹斩断及时,但前者仔细分析,好些中等官员都被列入怀疑对象,其中就有张允。
继续查下去,要不了多久,张允的嫌疑还会更大,太子丹当机立断,趁着这次机会,让张允也一同提前撤离。
“好了,时间不多,该最后准备的最后准备,然后抓紧时间轮流休息,务必保证届时精力充沛。”
韩菀不再废话,立即散会。
韩渠陈孟允等人匆匆去了,他们不会武,连日疲惫身体透支得厉害,是得赶紧处理好手头事情,赶紧睡一觉。韩菀是安排人带他们,但他们总得尽量不拖后腿的。
外书房人一下走了大半,就剩穆寒罗平阿亚几个,还有孙氏韩琮。
韩菀看了孙氏韩琮一眼,望罗平田荭“你二人带着阿玄陈封等人,届时护着夫人和二郎君,务必要全程不离,确保夫人和二郎君无恙”
罗平田荭立即跪地,锵声“卑职领命”
穆寒领任务得在外,韩菀把罗平和田荭都放在母弟身边。而她自己,身边留罗承兄弟及阿亚等人。
后者身手也极佳,但比起罗平吧,那到底还是要逊色一些。
这让韩琮很不愿意,上前一步站在他阿姐身边,“阿姐,罗阿叔还是跟在你身边吧。”
韩菀笑了,拍拍他肩膀“放心,又不是分头行动。”
到时还是一起走的,只韩菀提前分配一下,以防万一而已。
阿姐很坚决,并不容他质询,韩琮听后,觉得这样还算能接受,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
接着,罗平等人也匆匆告退了,他们还得往下面传递这件事并耳提面命一番,还得安排人轮流休息,很忙。
偌大的外书房,于是就剩穆寒韩菀二人,和韩琮孙氏。
韩琮偷偷瞄了穆寒一眼,他知道阿姐喜欢这人,其实韩琮心情挺复杂的,他心里偏姐姐,其实姐姐喜欢的,他天然就会产生好感也喜欢。
但穆寒身份实在是太低了些,原在韩琮心里,他阿姐是最好最好,当配这世上最优秀最优秀的男儿。
也不是说穆寒不优秀不好,只是吧反正就是一言难尽。
再加上母亲这边的反应,韩琮真是是左右为难,他秉性柔弱,一时也无法说出自己想法,只能这边劝劝那边劝劝,希望母亲和姐姐能够和好如初。
可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韩菀温声叮嘱弟弟几句,见他仔细听着都一一应了,听话得紧,心里欣慰,便笑了笑。
再抬头望向孙氏的时候,那微笑就敛了敛,韩菀轻声“阿娘今儿也早些休息。”
孙氏本想说什么话,只抬眼看女儿,却把站在韩菀身后的穆寒也一并收入眼底,心口一堵,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板着脸,“嗯”了一声。
这么很简短说了一句后,母女相对再无言,气氛便渐渐有些沉了。
韩菀心里惆怅,母亲始终没办法理解她。
也是,观念铸造一个人,很难改变,她理解,所以一直都未曾强求过的。
就是心里有些难受而已。
她和孙氏,在过去长达十数年里,最亲密无间的母女俩,她从嗷嗷待哺就被孙氏小心翼翼护在怀里,一直长大到如今。
韩菀很轻的,长长吐了一口气,低声说“我还有些事,我先去了。”
话罢侧头看了看穆寒,两人一起出去。
一步跨出门槛,风一吹,几枚黄叶顺风飘下,一眨眼,又再次入秋了。
“走吧。”
她望了片刻,轻唤了穆寒一声,转身往沿着庑廊去了。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相伴多年又相许多时,穆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