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 人找到了总是好事。
外面就很热闹,压低的欢声笑语充斥整个营地,都是有武艺的好手, 你生火我打猎,篝火熊熊肉食焦香四溢。这一路上双方都在紧赶慢赶, 连饭都是边走边啃干粮的,总算能放松好好吃一顿。
韩菀疲得很, 连续两个昼夜都在马背上颠簸, 一松懈下来, 才觉眼睛发涩得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 浑身骨头酸乏还疼,特别是大腿骨和腰部, 坐下来就不想动了。
天黑透时,阿亚把烤好的山鸡和野兔送过来, 她就着穆寒打来的水略吃了一些,就沉沉睡了过去。
穆寒却睡不着,方才那一场让他惶惶不安又焦急, 韩菀那种愤怒哭泣和指谪疲惫, 她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的, 他惊慌之下根本毫无睡意。
抱膝坐在茅草床前守着她,火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他一双浓眉的剑眉深锁, 不时无意识移动视线, 在反复思索,焦虑难安。
夜半醒来,韩菀发现他仍在她床前枯坐,和她睡前那位置姿势一模一样, 叹了一口气,心还是软了。
“快睡吧。”
总是舍不得这么一个爱她愈过生命的男人吃苦受罪的。她伸手拉了拉他,让他一同躺下来,“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慢慢想慢慢说。”
她枕着他的胳膊,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感觉怀里绷紧的身躯总算放松了一些,许久,呼吸声才慢慢变得平缓绵长,韩菀朦朦胧胧,又睡了过去。
天际微微露出晨曦,山中的鸟雀在高低起伏鸣唱,晨露有些冷,一层薄薄的轻雾笼罩在山林间。
韩菀一行早早就醒了,匆匆梳洗整理吃了点东西,天不亮就迅速望西南方向去了。
偶尔远远望见搜索的官兵,他们远远避开,疾走大半日,即进入深山。
进了深山,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莽莽深山,普通兵卒根本就全无优势,众人精神大振,略歇了歇,趁着天色还亮,加快速度往堰邑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希望能尽快赶上前头孙氏张允他们的,以免登船节外生枝。
速度很快,但气氛却轻松很多,有余力的比如方溪和王伍,就唾沫横飞在给罗承阿亚他们在讲述当日的那场精彩的突围战。
周围叫好声不断,赞穆寒的,夸大家的,插嘴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几乎当时每个细节都被是说了一遍,说得是满面红光。
穆寒偷偷瞄了韩菀一眼,见她专心听着,面上虽笑也赞,只唇角却微微抿着。
穆寒惴惴,他现在最怕人提起和突围相关的事,赶紧窥个机会,忙打断“走快些”
“越过这道山梁,我们才能找休息的地方”
他正和韩菀共乘一骑,话罢赶紧驱马上前,带着她往前头开路去了。
山势越来越险要,不适合大片并行,且大家多少有些累,于是纷纷闭上嘴巴,专心赶路。
韩菀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西郊和申王的事一发,如今只怕整个郇国都在戒严当中。尤其郇畿,郇王的眼皮子底下。万一他们耽误太久,张允他们等不及登船后,他们怕就不能够再走堰邑了。
到时就麻烦就大了。
所以大家走得很急,略略休息过后,趁着夜色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之后,这才扎营歇下。
这样紧赶慢赶,终于在出山前追上张允孙氏他们人。
两拨人马终于成功汇合。
张允很高兴,他原本还打算停下来等一等的,这下不用了。
他看看韩菀,又看看穆寒等人,见几乎没怎么减员,愈发高兴,对韩菀道“元娘,我们再往前一些,而后稍稍休息,等入夜再出山。”
韩菀点头。
两人略略商议一下,再往前一段停下后,就立即遣哨出山去打探情况。
堰邑背山面水,背后是巍峨云岭,而面前则是郇河,县城不大,但好在有码头,还过得去。
这一片,有好几个类似堰邑的县乡。各县乡底下还有镇甸,村庄。大大小小的码头,有公家的,也有村镇或渔民私下弄的,很简陋,但能用。
太子丹给韩菀准备的撤退地点,当然不可能是堰邑的公家大码头了,那是一个叫围子庄的偏僻小村落。
这地方河床较平缓,一出去却是深水,能停泊吃水较深的大船,藏在枯黄芦苇荡中已填出一个坚固码头,船只也都已就位了,就等着人。
张覆阿亚方溪各自带几个人,换了衣服悄悄出山,天色擦黑时赶回来。
坏消息有,现在外面气氛很紧张,交通要道全部设了卡,官兵一家一家搜索,严格按照户籍校对人口,一旦发现不对全部带走。郇法严苛动辄连坐,老百姓家门户紧闭统统不敢收留陌生人,一有不对赶紧举报,就怕牵连自己。
不得不说,郇国苛法有的时候还真好用。倘若韩菀他们不是早有准备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这形势虽严峻,但好在对韩菀一行影响不算大。
因着时间仓促的原因,这股严风还没来得及曾影响到偏僻小村庄,另堰邑一带山多人口不密,隐匿潜行的空间很大。
当下也不迟疑,韩菀张允立即令借着夜色往围子庄方向移动,等到了云岭边缘,小心观察过后,立即出山。
沿着山麓一路狂奔,走得大约十来里路,悄无声息抵达围子庄。
这个小山村,其实太子丹的据点之一,里面都是他的人,这次过后必得弃了,老少男女数十人已准备就绪,一见面迅速交换了暗号,确认无误,立即往河边飞奔而去。
拨开泛黄芦苇,一个不小的码头,村长啜着唇吹出一长串高低起伏的鸟鸣,很快从上游下来十数艘大船,一船能装七八十人。
大家迅速登船,起锚斩断缆绳。
水涨得很高,很急。夜色中,韩菀能看见浑浊的河水不停打着转奔腾向下,这么大一条船,站在上面依然晃得厉害。船夫一看就是身负武艺的熟手,但神色依旧十分严峻,赤着脚站在甲板上,控着船一瞬不瞬盯紧河面。
所有人上船以后,全部都蹲坐下来一动不动,“崩”一声缆绳斩断,大船震了一下,立即被冲了出去。
大船被驶到大河中央,在湍急水流被高速冲下,很晃,还时不时震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韩琮一手抓着母亲,一手抓着姐姐,紧张盯着舱门外。
冲不多时,就到了堰邑城区域,很快就被岸上瞭望的人发现了,火仗点点,迅速冒险驾船来追。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好在他们这边驾船的技术真的很好,左转右挪,一避再避,避不过去的,直接就撞了过去。
“轰”一声巨响,韩菀这才发现他们的船就包了乌铁皮的。
这样一路惊险追逐,到天亮时,终于顺利摆脱了身后的所有追兵。
船行速度非常快,中午时分就到了数百里外的麋郡中陵,众人立即登岸穿过中陵,换船,从郇河换到弥水。
弥水不和郇河相通,河道小很多也平缓很多,哪怕暴雨,也没有过分湍急,航运依然在继续。
韩菀一行换了身装束,登上客船,往南而去。
他们会在曲阴登岸,而后翻过卞山,就是信国地界了。
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之前那个水势,真的很担心一个不慎就翻船了,好在有惊无险,追兵也都摆脱了。
大家终于有心情说笑了。
归国在望,情绪高昂气氛非常热烈。
隔着一道舱门,外面传来说话声,推来船窗,带着水汽的河风铺面而来。
危机已去,穆寒和韩菀也终于有独处的空间,可以谈谈话了。
“菀儿”
穆寒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生气,这才敢小心翼翼挨着她身侧坐下,伸手搂着她的腰。
韩菀肘拄窗舷上,托着腮看外,听他声音,回头瞅了他一眼。
穆寒最近几天都这样,努力讨好她,想哄她高兴,也心事重重,时不时在出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