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廊在冬日中静默,斑驳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枯枝,投下断续的光影。枯萎的草植蜷缩在建筑物上,灰褐色的枝枒随风微微颤抖,发出清冷的气息。
然而,阳光的存在似乎又不容许这片荒凉完全沉寂,光影摇曳,彷佛为这静谧的景象注入些许生气。
项星河站在绿廊的一端,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池淮亚轻巧的身影灵动,像是一抹与奥拉皇宫格格不入的色彩,却如同阳光般耀眼。
他下意识的跟随,脚步刻意放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明明不敢轻易上前,却无法抗拒靠近的冲动。
池淮亚这时转过头来,清亮的双眼望着他”你不是要回去公司吗?”她语气带着一丝好奇与不经意地轻快,像是冬日却柔和的风。
项星河愣了一下,唇角牵起平静的笑意”突然…又不想去了。”他轻描淡写,声音低沉却不带重量,彷佛这决定是因为冬日的寒冷而起的懒散。
他脑海中浮现昨日池淮亚说的话,她当时语气俏皮轻快,像是故意撒下的一根丝线,勾动他的心。
“你不是要回敬我很多麻烦吗?”项星河没有掩饰此刻出现在此的理由,他就是在等,等她所说的”麻烦”,哪怕麻烦根本不存在。
这个念头令项星河感到荒谬的慰借。然而,池淮亚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俏皮地挑眉。
”我以为我已经制造很多麻烦了。”
她声音清脆,在寒风中显得温暖,带有一种天然的俏丽。池淮亚转过身,故作轻叹”不过呢,我还没想到今天要添什麽麻烦给你。”
女人步伐轻盈,身影在光影间晃动,明明是冬日枯寂的景象,却因为她的存在彷佛增添了一抹春意。
项星河目光无法挪动,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不自觉无声地追随。男人胸膛起伏缓慢,像是被暖阳安抚。
冷风依旧刮着,但那种刺骨的寒意却在池淮亚的身影中被无形稀释了。
…是…她就是自己最大的麻烦…项星河苦涩又温柔的笑起,这平静致命的令他沉溺。
风缓慢的穿过地面,带着冰冷的触感,它轻轻撩起池淮亚鬓边的发丝,像在她耳边低语微弱的旋律。
她忽然转过身子,目光带着未经修饰的纯粹与好奇,问道”你昨天提到了你的母亲,她是个怎麽样的人呢?”
这轻轻的语气像是风带着阳光拂过,项星河怔住,脚步停滞。他目光落在女人脸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你怎麽突然问这个?”
他多少有些防备,带着试探与冲疑。池淮亚勾起一抹浅笑,她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语调有几分撒娇般地纯真。
“很好奇啊!因为你很少提到自己的事。”她歪歪头看着他,眼中闪烁孩童般的好奇,彷佛是一个对她来说无比新奇的秘密。
项星河的视线与她交汇,他心底的戒备与犹豫在那清澈的眼睛注视下悄悄消散。他无法拒绝此刻的池淮亚,她极少与她亲近,甚至是在宋润出现后,她还愿意这样…这样…
直接地关心他。项星河防备无效,也无法逃避…他轻叹一口气,望向绿廊远处的枯木。“…她…”
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似乎都被风卷走,烟消云散。
他的衣角与发丝被轻轻撩动,项星河无助地垂下眼帘,陷入回忆”…她是很优秀的人,光环都会不自觉追随她。”
“她是顶级生殖医学专家。她的一生只在乎两件事。她的事业,跟…”嘴边是寒冬吹不散的苦涩“…安京浩。”
项星河的声音很轻,却难以掩饰沉重与疏离。这回忆里有着他未完全清理完的情感。他的眼神随着话语变得悠远起来,像是透过那些枝枒看到了多年以前的景象。
“她对我…好温柔、好慈爱。每次我有什麽想做的,她总是说…去做吧!不要害怕…妈…妈支持你。”
他低笑一声,但笑意未触及眼底,只有一丝自嘲。这些看似无条件的温柔与支持,实际上是无度的纵容。
这种随意和放纵,就是最牢固的束缚。
男人手指轻轻摩挲,像是在压抑某种浮上心头的情绪。他的母亲,把慈爱贡献给事业,也分了一些给他,但却从不真正靠近。
他明白她的支持意味什麽,意味着无论他做什麽她都不会干涉,也不会管教。他母亲给他的成长自由是一趟孤独的旅程。
寂静的空气中是枯叶沙沙的呢喃,池淮亚眼中带着细腻的柔光,自然地勾起嘴角,问道”那她这样爱你,你觉得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吗?”
她的语气依旧轻柔,天真的好奇彷佛此刻的阳光,没有丝毫杀伤力,只是纯粹地想了解他。
项星河卷翘的睫毛轻颤,像是试图在给这个问题一个解答。
他不自觉喘息,声音不稳,每个字似乎都压在心底,难以真正吐露…
脑海中的片段不由自主地被拉回过往,那些血腥与暴力的思绪…他想起自己做过的每一件”随心所欲”的事,那些不经思考,不顾后果的行为——
拳头砸下的冷漠,刀尖刺破皮肤的快感,还有每一次伤害人后的轻描淡写…项星河记得那些无助的眼神,那些疼痛的哭喊,却没有一次真正停下过。
他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男人眉宇蹙的更紧,低首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双手不自觉用力收紧成拳…
“我——“他终於开口,声音颤抖而微弱”我可能、可能…因为她的支持…所以随心所欲…”他目光依旧没有对上池淮亚,有些慌乱地飘向远处,带着深沉的压抑。
“我好像…什麽事情都不用考虑、因为…她告诉我…去做吧…”项星河抬首,冷风迎面而来,他的话语被打散了。
然而,当他看着池淮亚那纯净的面容,那双干净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他,毫无防备、只有单纯的好奇。
项星河胸口倏地一紧,难以阻挡的罪恶感倒灌。他脑海中飘散女人破碎的模样,这一切突然变得清晰——
寒冬的风也在质问他的罪孽,项星河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内心的压力和愧疚逼回。
“我可能…伤害了很多人…”
他的眼底似乎在寻求救赎,项星河看向池淮亚,那张脸上的纯粹却让他更加沉重。他的全身上下被无力与悔恨掌握,话语可以飘散在绿廊中,唯独他的随心所欲不可以。
阳光在稀疏的枯木中洒落,他漂亮的脸蛋上是憔悴的轮廓。指尖的颤抖似乎将他内心的罪恶与慌乱出卖,暴露在寒冬中。
“那你犯了错…”池淮亚的声音轻轻响起,是不带压力的好奇”你觉得有可能改变吗?”
项星河不由自主躲开了池淮亚的注视,他的手掌拢不住透骨的冷,枯叶卷起的轨迹让他思绪越发混乱。
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应,甚至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有答案。
“…我不知道。”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透着回避,像是怕触碰到那个已然沉重的真相。他的目光只敢在她坠地的裙边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
“改变什麽…能改变吗…”他的声音被风吞没,断断续续。
池淮亚仍旧澄净地望着他,不介意他的模棱两可。她追问”这样的话,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