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知道张若麒是陈新甲的人,他也知道陈新甲如今很受崇祯皇帝信任。而为了迎合崇祯皇帝,陈新甲在很多时候,处理事情的时候,都难免有些顺着皇帝的脾气。比如说崇祯皇帝性急,陈新甲的举措也就各种一味雷令风行。如今张若麒才刚刚坐下来,便急匆匆的提到出兵的事情,这显然是秉承了陈新甲的意思。
“如今很多东西还都没有准备好,十余万大军,那里是说动就动得了的。”洪承畴道,“便是要出兵,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器械都非同小可,一旦后手不接,立刻就是一场大败。张大人,你来看……”洪承畴站起身,走到一张几案前。
张若麒也站起身跟了过来。
“张大人,你看,这便是从宁远到锦州的地图。”洪承畴指着这张地图对张若麒道,“张大人你看,从宁远到锦州这一路上都是平地。建胬的骑兵离合自如。从前浒尔萨及此后之战,我大明每每因为分兵而被建胬各个击破。今次我军决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本官打算将这十余万大军只做一路,沿着大路缓缓而进,这样建胬便得不到以少打多的机会,若是硬拼消耗,建胬上下加在一起,才多少人,又怎么耗得起?只是这样打,十余万人全在一路,粮草的接济就很难了。若是沿着大陆补给,建胬的骑兵往来骚扰,粮草军械的接济说不定就有后手不接的时候。所以,本官打算用海路来运送粮草军资。
如今建胬的水师已经被郑总兵尽数消灭了,海上倒是太平了。若是用海船运送这些东西,一来便不需要留下重兵保卫粮道,能用于解围的兵力便大大的增加了,为锦州解围就更有把握了。二来,也不担心建胬能断我粮道了。每日的补给就都能靠海上保证。只是海上还是担心有风浪,所以,张大人你再看,待我军抵达松山,控制塔山,便可以将粮草军械物资都送到这里的笔架山屯放。这笔架山大半在海中,只在落潮的时候有一条陆桥于大陆相连,易守难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军粮囤积于此地,万无一失。如此,于锦州内外呼应,便可以解锦州之围。”
张若麒低头看了一会儿地图,又抬起头来道:“如此,洪督师何时可以出兵?”
“郑总兵那边却有点麻烦。”丘民仰道,“这段时间,郑总兵的船队不断扫荡建胬的水师,虽然大获全胜,但是船只多有损耗,需要加以维护,才能担起这转运粮草的重任。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之计,只能等郑总兵把船只修好了才能行动。”
“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张若麒便变了脸色道,“如今建胬侵扰于外,流寇肆虐于内。连连攻克大城,宗室亲藩多有失陷。天子食不甘味,睡不安席。若不能尽快击退建胬回师,中原糜烂矣!督师却以小故一推再推,是至君王于何地?且海上运粮,不过锦上添花之策。若是没有郑总兵,或是将来作战不靠着海,难道督师还永远不出兵打仗了不成?难道督师这么些年来,百战百胜的威名都是假的不成?”
“张大人。”见张若麒如此说话,洪承畴也有些懊恼,便道:“建胬不比流寇,自显皇帝以来,我大明与之战,败多胜少,积威之下,军兵往往未战先怯,如此十分力气都使不出三五分。所以与建胬战,必须十分谨慎,一丝一毫都容不得出错。如果为了快这么一会儿,便放弃了更稳妥的做法,一旦兵败,又当如何?洪某自认督师二十年,论行军作战,岂不如张大人?”
“洪督师善战,下官一向是佩服的。”张若麒冷笑道,“只是不想洪督师也这般畏敌如虎。岂不闻将为兵胆,督师都这样惧怕建胬,下面的军将又如何不怕,怕是督师越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兵,下面的军兵们也就越惧怕建胬。况且督师可知道,福王、襄王失陷,天子闻之,绝粒数日。如今中原无有可战之兵,只能放任流寇肆虐。若是中原继续糜烂下去,再有亲藩失陷,而督师还继续拖延,将置天子于何地?便是洪督师,有想要有个什么结果呢?”
这话说得已经是非常直白了,如果洪承畴继续拖延,只怕崇祯就真要忍不住翻脸了。到时候,就算是打赢了这一战,也失去了圣眷,以后的仕途怕是凭空的就艰难了一大截。若是这期间真的又发生什么亲藩失陷的事情,只怕崇祯皇帝会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他洪承畴的身上。而自古以来,朝廷中都永远不缺能揣摩上意的人,到时候只怕立刻就有一大堆人来弹劾他。到时候,他洪承畴运气好一点,大概还有辞官回家的机会,弄得不好,怕是性命都难保住。自古以来,被君王怨恨的臣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