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街市上的喧闹还在宣告着这位新科状元的与众不同。
出生江南望族, 年纪轻轻一举中第,相貌清隽出众, 不难猜测, 近半月来上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都会被他包揽。
清风巷同宫城的东乾门连接着,过往大多都是朝中官员。
谢韫此行本是从东乾门入东宫, 赴太子邀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杨温川。
净敛侯在谢韫身侧, 应了一声道“是的公子,他身边那位应当是桑家大郎,今年中了探花。”
在往上数个百年, 曾经的杨氏在门阀贵族中也是不可或缺一大姓, 只是后来地方动乱,门阀之间争斗激烈,关陇谢氏独揽大权,许多门阀就被迫退居西部或南方。
杨氏就是其中一员, 这些年杨氏对朝政并不积极,更没什么根基,今年出了位状元,其实也无可厚非。
圣上也有意重用他,可谓前途无量。
只是净敛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他们真正要留意的为圣上是真的惜才, 还是借此让杨温川留驻京城, 牵制谢氏。
谢韫终于缓缓开口道“杨温川同这位桑”
净敛低声提醒“桑晏和。”
“同他之前就相熟吗”
这
净敛几乎已经把杨温川近几年查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主子开口就这么刁钻。
这跟桑家有什么关系
“应当只是廷式这段时日才认识,毕竟两人之前一南一北, 并无来往。”
谢韫又不出声了。
而这边桑窈走后,桑晏和实在觉得挂不住脸
他平日在府内大多时间都花在了书本上,对他的亲妹妹也疏于管教。
桑茵玥此前是府中最受宠的小姐,性情骄纵不讲理,稍一说教就能跟人吵翻天,连父亲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桑印一路高升,桑窈这个小女儿在府中的地位才算重要起来。有桑印在,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率先往桑窈那送。
桑茵玥自是不服气,性子就越发的坏,平日两句话就能得罪一个人,家里也挑不出几个喜欢她的人,大家私下都叫她大嘴巴。
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开始听了还有几分生气。
后来发现,这嘴巴确实大。
也就桑窈性子温柔,不触及底线就不会怎么记仇,偶尔会应她几句话。
桑茵玥这般,日后确实踢到铁板可是有她受的。
他道“杨兄见笑了,我这个妹妹实在是口无遮拦。”
杨温川从桑窈身上收回目光,温声道“无妨。”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突兀的问了句“对了桑兄,令妹这几年身体如何”
桑晏和一愣,道“你说的是窈窈”
杨温川嗯了一声,思及十多年前江南的夏天,垂眸温声道“抱歉桑兄,这般问的确是突兀了。”
“只是不瞒桑兄,方才见到令妹,我才想起之前在江南似乎见过她。”
“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我记得应当是来养病的。”
桑晏和惊讶的睁大眼睛,桑窈小时候的确身子弱,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往过江南养病,只是没想到桑窈和杨温川还有这层渊源。
而十几年过去,杨温川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说你方才怎么总看着窈窈呢,原来还有这一遭”
他摇了摇头,继而感叹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莫名觉得同杨温川距离近了些,不由揽着他的肩膀道“窈窈现在可好着呢,杨兄你且放心吧。”
“到时我回去同窈窈说说,你俩也好叙叙旧”
杨温川被带着走,他笑道“那时她还小,可没什么旧可叙。”
两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正好同谢韫打了个照面。
桑晏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由站直了身体,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话。
他早先便听闻过谢韫的种种事迹,心中十分仰慕,况且他才初入翰林,而谢韫虽是他同龄,但在朝中资历颇深,这会怎么也该去打个招呼。
此等机会不容错过,他上前两步,对着谢韫拱手作揖,声音不乏激动道“谢大人。”
杨温川抬眸扫了眼面前的清隽男人,顿了片刻后亦笑道“杨某曾在江南时就听说谢大人威名,实在百闻不如一见。”
谢韫意态疏淡,似乎不愿多谈,只道了句“阁下过誉。”
桑晏和又道“谢大人您是要进宫吗”
剩下那句“我们也是”还没说出来,谢韫便嗯了一声,不乏敷衍的道
“谢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罢,就越过两人阔步进了宫门。
徒留两人面面相觑。
杨温川笑了一声道“谢大人这是心情不好”
桑晏和摇了摇头,目光还留在谢韫的背影上,道“谢大人行事似乎向来如此。”
一般不给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杨温川也不在意,拍了下衣袖道“那桑兄,我们也走吧。”
事实上,桑晏和自进了翰林院起就十分忙碌,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桑窈,这样一来二去,他还把这件事忘了。
而等到桑窈再次见到杨温川的时候,已是小半月之后了。
初夏时分,虽不及七八月份日光炽烈,但晌午时也热的有几分发闷。
桑窈靠坐在窗前,手边的账本高高摞了一堆,寂寞的搁在一旁,而面容俏丽的少女正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专注。
少女额上泛了细汗,手臂支起,手上动作利落又灵巧,手中细长的树叶不一会就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已经编十来个了,蝴蝶,小蛇,什么都有。
每当她看账本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就连树叶都在诱惑她。
燃冬从小厨房替桑窈端来一碗温凉的乳酪梅子冻,放在了桑窈手边,又无奈道
“小姐,您该睡午觉了。”
燃冬又替桑窈把那些随意放置的小动物一个一个放平整,每一个都十分精巧。
桑窈吵架时反应虽慢,但她平日里手上功夫可十分厉害,既灵巧又迅速,什么纺织刺绣,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
她放下手里的叶子,看着账本,一时充满了愧疚“你怎么不阻止我走神呢。”
燃冬道“小姐若是不想看就不看了。”
桑窈心情不太好,她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道
“你说公主府开宴,怎么会邀我过去呢。”
燃冬也不明白,这般宴会,去的大多都是品以上的重臣子女,按理说桑窈的父亲位居四品,她是不够格去参加的。
她安慰道“没事的小姐,总归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奴婢就在公主府外等您,您若是不顺心,咱们出来就走。”
这倒没什么顺不顺心的,桑窈参加的宴会不少,早已总结出了八字秘诀,不声不响吃吃喝喝,权当是蹭饭了。
她叹了口气。
宴会当天,为显重视,桑窈特地打扮了一番,较之以往,显得越发的妍丽可人。
桑窈这边前脚才进公主府,谢韫后脚就从南门走了进来。
原本一个赏花宴,对谢韫来说,实在是没有来的必要。
但长公主同谢家颇有几分关系,算起来,这位昭元长公主也是他的表姑,他拂不开面子。
从西南门进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时,谢韫步履不停,直到在一处转角,透过一片片花团锦簇,在枝叶空隙处,一张熟悉的小脸印入眼帘。
净敛浑身一震,那是谁,桑姑娘